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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十一章东风别(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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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衡曾在二京赋中言东京曰,经途九轨,城隅九雉;度堂以筵,度室以几;京邑翼翼,四方所视。洛阳都制之壮观,可见一斑。是日,李溙与林脩入得城门时恰是日暮时分,斜阳染得暮色俏,东风纳得行人来。正是□□含绯,点花为娇,洛阳城此时仍人声喧腾,入不得顾,车不得旋,真真一副红尘四合,烟云相连的荼靡图景。

李溙与林脩牵马入城,随身也只带了一个小厮。林脩自是第一次来到洛阳,很是好奇,而李溙入京相关事宜也不急于一时,因而两人走马观花,品得一份天子脚下的王都风貌,寻得一家酒楼。

酒楼名曰白水居,雕楼重檐,高柱青瓦,有三层之高,乍看甚是肃穆低调,但取意“龙飞白水,凤翔参墟”,想来定不简单。而洛阳也算李溙的扎根之地,自其祖父位居三公之时,李溙也曾是京都一名打马探花偏偏少年郎,有过一段年少轻浮的时光,待到拜师,被祖父送回颍川老家,拜荀淑为师。

而荀淑为荀子十一世孙,学如渊海,德高望重,荀家乃为颍川大族,已是延绵几百年,人杰辈出;而当世最被世人称道者则是荀淑被称为荀氏八龙的八子。想到此,林脩心中不禁暗暗腹诽了一下,果然家族的兴盛种马也是必不可少的;但心中突然一悚,历史记载荀淑建和三年逝,当时身边这人时任尚书,还自请服丧三年,想来感情极深。

思及此,林脩不禁瞥了李溙一眼,有点头痛的感觉,不知道是世事诡谲,难以把握的无力感,还是最近身体总是有点不舒服闹的。李溙感受到林脩投过来不明意味的眼神,看他脸色有点苍白,想来是路途奔波,林脩体弱甚是疲累,不禁拿手捏了捏林脩的手心,以示安慰。林脩诧异地抬起眼,左右看了看,这众目睽睽之下不禁有点羞涩泛了上来。

酒楼掌柜见到来人,似思忖了一下,连忙自己迎了出来,含笑作揖,但却不似一般掌柜卑躬屈膝,自有一番自矜与风度。年纪也不是很大,长得还有几分儒雅,就是三十多岁的温柔大叔模样。李溙也含笑示意,“张掌柜,别来无恙,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不用包间”,男子叫来一个面貌还有几分清秀的小二,带着二人上了二楼。

座位靠窗,视野俱佳,一壶清茶,一壶酒,李溙先给林脩倒了杯茶,让喝了静一下神,然后细细给林脩盛好汤。还未及入食,就听到人声向这边寻来,两人抬头,林脩还未及反应,李溙已是起身相迎,来人却是冯岱。

冯岱与李膺差不多一半年纪,家世相仿,自幼厮混在一处,又皆是有文武异才之人,自是相处得十分之好。只见来人穿者一身青色勾云暗纹衫,身形挺拔,威容内敛,比李溙多了一分肃仪,少了一丝风流,自然在林脩看来,李溙是要好看许多的,不过冯岱长得也是不差。

冯岱瞧了一眼林脩,再看向李溙时,眼中自是蓄起几分调笑,但又带着几分出身与才能抱负的自傲。而见林脩长得漂亮,李溙对他随处都带着几分亲昵,京中也并不识得此等人物,心中不免生出几许对林脩的轻视。林脩又是何许的敏感,自是感受到,但冯岱与李溙相熟,也未真正有什么恶意,因而也无须睚眦必报。

只是越深入洛阳,出身、地位、家族、交际等等种种现实性的问题,越发纠结旋转缠绕,像拧结成一面结实的网扑面而来,愈是挣扎,愈是束缚得厉害。林脩毕竟年少,虽聪慧异于常人,但心性却还有几分未定,而李溙对他而言又是如此特殊,心中自是难免多考虑几分。思及在蜀郡时,所有的人终究逃不过生活二字而已,这些也不过尔尔,但如今

听到李溙叫他的声音,林脩诧异地回过神来,“这位是冯岱,字德山,任幽州代郡太守,以前和你也有所提及”,又向冯岱说道,“这是林脩,字长卿,乃屈伯彦屈先生得意门生”,转身摸摸林脩的脑袋,“你身体不舒服,吃完后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林脩见李溙丝毫不见避讳,还如此体贴,心中生出一股暖意,“没事,也不差这些时间。想必冯大人也是会京述职,如此遇到也是缘分,你们多年未见,也该好好叙旧。等到你回到颍川时,冯大人也身负要职,不知相聚再是何时”。

三人坐好,李溙仍是淡定自若地给顾好林脩再顾上自己,冯岱看在眼中,心中自是十分明了,再加上对林脩的感官俱佳,不禁对着林脩也缓和下来。冯岱端起酒杯,与李溙先尽了一杯酒,舒缓下来后脸上不由挑起一抹沉重之色,“近来皇室更迭,乌桓各处时有骚动,伺机而动,百姓难安,但大祸未成,朝中势力此生彼长,谁也无暇顾及”!说完不禁又自斟自饮一杯。

“冯兄勿要太过心焦,上谏以达圣听,守职以护百姓周全,尽人事,知天命,无愧于天地”,说着也不禁自饮一杯,连自己也深感其中的无力。

林脩手指拿捏着茶杯的杯壁,缓缓磨蹭着,似有所思,“也无须太过忧心,朝中不乏人才,现乌桓不会酿成大患。只是朝中用人掣肘,亟须肃流,情势堪忧。”说完也抿了口茶,看这每人的架势,一时间三人不免相对而笑。

一晌话别,李溙携林脩回到其祖父曾在京中置下的宅子。拙朴灰墙掩映在葳蕤绿意之中,行人稀绰,悠闲的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就像时间苍茫的回响。自李溙祖父过逝后,李溙父亲及叔伯或在外地为官,或回老家,如今年纪大了也各成气候,这宅子渐也荒了下来。而其祖父生前对李溙最是寄予厚望,这所宅子也自是留给了他。

家中仆人早已收到消息,一切具已打理收拾妥当。林脩身上甚是难受,有点恹恹的,自己想着可能是此次行程急了点,到了洛阳后精神懈下来有点受不住,李溙与林脩早早收拾停当,看着林脩先行睡下,自己则去书房准备明日上朝并述职所须事宜。待夜深回得房中时,林脩早已睡熟,只是脸上还带着些许苍白,看得李溙心中甚是疼惜。

烛光摇晃之下,林脩乌发朱颜,带着点孱弱,那抹动人的颜色似透心般攫住李溙的心神,如轻烟般,甚是恍惚,缠缠绕绕,又似要消散一般,弄得人不知如何是好。李溙拿手轻轻抚过林脩的脸,又贴了贴他的额,也自行睡下。

待得天已大亮,林脩转醒时,身边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些余温与睡过的痕迹,心中不禁有点空落。待李溙入朝归来,说得圣上也只是让其好好侍奉母亲,并未多做表示。及此,林脩心中倒是多出一些疑虑,按说李溙祖父位居三公,有颍川大族钟家与袁家为外亲,又拜荀淑为师,自身也才赋异禀,曾也于北方重地渔阳郡任太守,却被打发到西南蜀郡,如今却即使请辞上庭也未多做表示,其中可能并非仅仅为梁氏的原因。

商量一番,林脩表示想早日回家看望母亲,呆得一些时日后再去寻李溙;李溙还须在京中呆得一些时日,纵是不舍,却还是依了林脩的意思。次日出城时,已接近于正午,洛阳本就人多,恰又□□正好,城门前甚是拥挤,靠近城门时更是行得慢,李溙与林脩正好享受这小别前难得的缠绵。

突然听到一声悲戚嘶鸣,马车顿了一下,开始左右摇晃横冲直撞起来,李溙与林脩挑起车帘怎么回事,却见到又一条长鞭带着撕裂气流的声音挥来,马车虽胡乱奔走,马匹却还是又挨了一下,变得更为惊慌起来。李溙迅疾地一拉裙摆奔出去,拉住马缰,棕色的马高抬起前蹄,伴着长嘶停下来,只是马蹄还似神经质似的不停地来回踢踏着,摆不去不安与焦躁。

林脩却是看向挥鞭的那人,只见此人却是一十□□的少年,长得还算漂亮,只是带着几分被宠坏为非作歹的邪戾,让人心生几分警惕。少年发现了林脩,眼中浮现轻浮之色,倒拿鞭梢,抵住林脩的下巴,“小模样长得挺不错,根本大爷去玩玩怎么样”?林脩只当是被教坏了的小孩,还并未太放在心上。李溙回转身发现时眼中却已显出十分怒色,面色寒气凝重,一把扯过鞭子,将少年拉下马来。车夫想来是一直呆在京中,想来是了解一些小道消息,趴到李溙耳边小声说道:“少爷,这小公子是当今圣上面前红人张让之弟张朔”。剩下也未多说,但其中言下小事化了之意却也足够明显,不过自然知晓还轮不到他这个家仆教老爷做事的道理。

少年早已被同行的另一位少年扶起,只见那位少年,脸白微胖,明眸含怯,脸色又白又红,想来又急又怕,倒并不像一个纨绔之徒,看着十分乖巧,虽带着几分怯懦。张朔甩开少年的手,听到家仆话中微怯之意,抬起下巴来,显得十分得意,并摆手家仆围上去。同行中有人认出李溙,有些心虚,向张朔说明对方身份,张朔却很是不屑。转眼不及迅雷之势,几个家仆都被放到,张朔很是羞怒,冲动一下自己不顾冲上去,却被一脚撂倒。

林脩迅速将李溙拉住,看了那些人一眼,稍稍摆了摆头;李溙也就就此作罢。这么一闹,路倒开阔了起来,两人回到马车,迅速的出了城去。那微白胖的少年将张朔扶起,唬得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担忧,又有些许怯懦的责备。张朔又是气愤又是羞怒,摆过脸也不看那少年,气哼哼地打马回身。留下那少年一人站在原地,苍茫得不知如何是好,同行之人也各自散去,还是身边小厮上前来唤了少爷等吩咐,也回了自家中。

苍茫的人生中,当被真正零落下来时,也许才会知道,那分孱弱包裹之下,却是比别人都更为坚硬的核;也许就像果实,柔软的果肉中是坚硬的核,而坚硬的蚌壳中却是最为不看抵挡的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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