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挨打（1 / 1）
回到家中，周强满头大汗，身上却呼呼冒着凉气。王淑香一见周强回来，气怒的上前拍打他厚重的棉衣，便打边哭：“小兔崽子你去哪儿了你，担心死我了你……”
周诺沉着脸从门外进来，身上冒着更加寒凉的冷气。因为怒火中烧，周诺却没觉着怎么太冷，他进屋一把薅过周强，抬手又是一个狠狠的耳光。
周强嗷的大叫一声，瑟缩着往王淑香身后躲去，眼泪啪啪掉了下来。
王淑香立刻收起眼泪，将周强护在身后，对周诺道：“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他不该揍吗？”周诺的声音冷峻，他伸手推开王淑香，周强吓得直往王淑香身后钻。
周诺再次薅过周强，“把衣裳都给我扒了！”
周强听了呜呜大哭起来。
王淑香再次阻拦，周诺将王淑香推到门外，“你别管了，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他我就不是他大哥！”
周诺回身锁了门，全然不顾王淑香悲戚的眼泪。他从地上捡起早准备好的绳子，恶狠狠望着周强，“不动手是吧？我帮你！”
周强吓跑的魂魄此时又被吓了回来，他仿佛忽然意识觉醒，不敢没命的大喊大叫，麻利的爬上炕头，扯开厚重的衣服。
周诺冷冷的看着周强的每一个动作，他脱下所有的衣服，连内衣都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脱光了，就那么傻傻的哆嗦着看自己，等待即将而来的厄运。冷静下来后，周诺不止一次的想起此时的场景，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和悔恨，那个赤身裸体、浑身战栗的青年不就是当年自己的影子吗？
只不过周诺此时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只记得周强偷钱、在学校躲着不出来、晚上放学不回家逃避惩罚的大逆不道，他只想发泄。周诺一步跃到炕上，将绳子套在周强的双手上，紧紧勒住，绑好，另一头向房梁一甩，绳子穿过房梁，自然的垂下来，周诺拉住另一头，大力一拽，周强整个身子立刻赤条条的被挂起来，只有脚尖沾地的周强哭着挣扎起来。
周诺更加生气，紧紧拉住绳子，绑在炕头一个早已经存在多年的坚硬的大铁钉子上。然后顺手拿起铁钉旁边矗立的烧火棍，那是一根一米多长，两指粗的榆木树枝，坚硬、粗粝，打在肉上声音闷闷的，好像要连骨头也一并敲断了。
“大哥，我知道错了，大哥饶了我吧。”周强看见大哥拿着烧火棍渐渐逼近自己，全部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哆嗦着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痛哭求饶，希望大哥如爹那般会有片刻的松软。
周诺没有说话，他怒急的时候一般很少说话，抡起胳膊狠狠打在周强的臀部，周强的痛哭立即变成嚎叫，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叫疼了王淑香的心，她真的宁愿挨打的是自己，“别打了！别打了！要打就打我，为什么打我的儿子？”王淑香哭的可怜。
周诺只当未听见，甚至还有一丝嫌怨，手上的棍子毫不留情，哼，我这是管教他，真是我爹常说的慈母多败儿！他完全忘记了，当初王淑香也是这样趴在门上，痛哭的哀求老周饶过自己，那时候他觉得母亲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她虽然救不了自己，至少让自己心里得到一丝安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老周再也不敢动手打自己，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骂都不敢骂自己，老周渐渐的衰老，渐渐的喜欢叹气，但他只要活着一天，就永远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导着家里的一切，包括周诺的婚姻大事，包括家里的所有财产债务事宜。而现在，周诺刚结婚不久，老周忽然就走了，周诺当仁不让的当起了家，知道了这个担子的重量，他才知道老周存在的意义：他再没用，始终给自己撑起一片天地，虽然残败不堪，却总有个家的模样。
周诺不理睬周强的嚎叫，实际上周强的嚎叫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臀上的伤情渐渐沙哑，那不算是嚎叫了，只能算是呻&吟。汗水打湿了他的短发，低着头，眼泪胡乱摔在温热的炕席上。
再打了几下，周诺终于觉得累了，他颓然坐在炕上，清晰的看见了周强的眼泪，终于懊恼的扔了棍子，下炕将门打开，王淑香一个箭步飞进来，一眼看到周强身后狰狞恐怖的伤痕，心痛如绞，她赶紧跑过去紧紧抱住周强，除了继续的哭泣，又能做些什么呢。
周诺将绳子解开，周强立即瘫软在炕上。王淑香急切的却是小心的解开周强手上的绳子，周强的手已经被勒的肿胀发紫，手腕上更上留下已经发黑的勒痕。王淑香轻轻的按摩他的手，希望这样能够促进血液循环，希望这样可以缓解他的疼痛。
终于结束了，终于还魂了，周强没有力气好好抱着王淑香哭一场，他艰难的爬起来，他想回到自己的屋子，那间黑暗、阴冷却能给他安全感的空间。
周诺消了气，看着周强惨痛的样子，也有些后悔自己下手重了，他上前抱住弟弟，周强狠狠一抖，周诺的心也狠狠一沉，他小心的躲开周强的伤口，柔声道：“就在这屋里躺着吧，反正你嫂子也不在。”
周强不吱声，他很想到自己屋中，很想很想，在寂寞无人的时候舔舐伤口，独自疗伤。可是他不敢说，更不敢赌气。
王淑香听说，却是有些欣慰，她忙抱过周强的被褥，快速的铺好了，周诺扶着周强躺在被子里，帮他盖好被子，周诺甚至温柔的帮他擦擦脸上的泪水。
王淑香不高兴的一把推开周诺，自己倒了热水，投了毛巾，轻轻擦拭着周强汗湿的脸。
周诺叹口气，呆呆的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无聊的抓起老周的旱烟筒，点燃，慢慢的吞吐起来。
周强闭着眼睛，身后自然还是叫嚣的疼痛，却早已不似挨打时那样割肉般的苦痛了。东屋的灯光很刺眼，他只思念自己黑暗的小窝。
一晚上迷迷糊糊的，周强以为自己没睡着，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他听到母亲在外忙碌的声音。
王淑香听见周强的动静，知道他醒了，忙进屋来看他，“醒了？还疼的厉害吗？”
周强一动不动的趴着，声音里满是酸涩，“好多了。”
王淑香转身出门，自锅里拿出一直热着的小米粥，搁了糖，端在周强面前，周强接过碗筷，放在炕上，王淑香眉开眼笑的又拿出了两个煮鸡蛋。
王淑香坐在他身边慢慢的扒鸡蛋皮。鸡蛋的清香扑鼻而来，周强顿时觉得饿了，他不说话，慢慢的喝粥。
“你要钱干吗使？怎么能偷偷拿家里的钱呢？那可是你爹的命钱啊！”王淑香见周强喝粥，知道他不再怄气，便数落他道。
周强心中难受，昨天早上路过早市，他看见一个摆摊卖鞋的，他停下车子放到路边，拿起鞋子一只一只的看，那些各式各样的鞋子是多么可爱啊，周强抚摸着那一条条完美的曲线，简直爱不释手。这时他发现一双白色的篮球鞋，跟他们体育课代表的类似，每次上体育课，他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鞋子看，要是能有一双这样的鞋子该有多好啊。问了问老板价钱，98元，正好能够买得起，他摸出这张皱皱巴巴的百元纸钞，却怎么也舍不得递给卖鞋的老板，这一张钞票代表的内容太丰富了，这是他爹泡在冰水里用生命换来的钱，也许这钱家里有更重要的用处……
“你到底买不买啊？”老板有些着急，“不买别影响我做生意。”
周强一听这话，也急了，“不买了！”本来就有些犹豫，一见老板这态度，算了，再说吧，先去上学去。
直到大哥出现之前，周强一直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买。大哥出现后，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梦想，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了的。
周强觉得自己无法对母亲说出这些话，只敷衍了道：“没事。”
王淑香还想再说什么，周诺灰溜溜一个人回家了。
“怎么没接回来？”王淑香急道，“你没跟人家甩驴吧？”
“哎呀没有！”周诺低沉的声音，“我能跟她甩脾气吗？”
是啊，除了跟我这样，在嫂子面前还不老老实实的？周强鄙夷的想，我以后才不要结婚娶媳妇。
“那你咋就回来了？不多呆一会儿。”王淑香埋怨道。
周诺不说话，闷闷的。
王淑香也深深的叹口气，她自然知道周诺的意思，自顾自的来到西屋，从柜子里翻出布包袱，拿出一张百元钞票，想了又想，终于换了一张50的，拿出来递给周诺。
周诺借过钱，脸上终于有了些喜悦的神色，转身又去了张小琪家里。
周诺走后，王淑香也拿出50元塞给周强，“你要有什么用项，就拿去花吧。”
周强自嘲的笑了一下，推开王淑香递过钱的手，继续低头闷闷的喝粥吃鸡蛋。那一刻，周强心中坚不可摧的城堡正在慢慢崩塌，只是当时的他还没有清晰意识到而已。为了王淑香手中艰难递过来的薄薄纸片，周强走了很长很长一段弯路，那些日子，成为周强心中永远无法消隐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