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义（1 / 1）
江森回家正纠结的时候，林木惊慌地冲进了图书馆，过了很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却是再也看不进去书了。无聊下打开手机，竟意外收到了颜乐的短信。周六见面后，林木就把号码告诉这个自己很喜欢的姐姐了。
“在吗？我走后，你哥哥有没有说什么啊？”
“看见短信回我一下哦~亲爱的木木！”时间是周六晚上七点。
林木赶紧回了一条短信：“乐乐姐，对不起！刚刚才看到短信。那天晚饭时我特意试探了下哥哥，感觉哥哥是不讨厌你的。”
“真的？”林木的手机立刻就亮了，想来是颜乐一直守着手机呢！林木歉意地笑了。
“嗯，他虽然说你笨，但是也没生气，还笑了呢！”
“真的？他不是笑话我笨吧？”
“乐乐姐，你怎么这么没信心！哥哥以前从来没有带过女生来家里呢，你一定要加油，我会帮助你的！”
“真的？那太好了，放心吧，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颜乐的！木木，我真是爱死你了！”
刚刚阴郁的心情瞬间就被乐乐姐驱散了，林木想着哥哥这几年来一个人这么辛苦，就更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个人照顾他，想着乐乐姐对哥哥这么好，就感觉很高兴！上次两人在厨房聊了很多，乐乐姐还告诉自己很多自己不知道的哥哥的另一面，比如：黑脸包公一样的林医生；又比如白衣天使一样的林医生；还比如连皱眉都好看的林医生······林木想，这些她从来不知道的哥哥的另一面，被一个同样关心着哥哥的女孩子记在心里，真是没有比这还要值得高兴的事了！
想着高兴的事，林木不自觉就笑了出来，却不小心吸引了对面一个穿黑风衣男生的目光，林木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就低头看书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林木才起身准备离开，只见对面那个黑风衣男生突然走到她对面，递给她一张纸，然后离开了。林木愣愣地站在那，好半会儿才想起手中的纸，心里却在忐忑地想：不会是说自己像神经病吧？
慢慢展开，只见是一幅自己坐在桌前看书的素描：一头棕色微卷的头发被铅笔描画得泛出碳铅特有的黑色光泽；脸的轮廓隐没在两边的发线里；低头看书的眼睛被简单的几笔描出微带笑意的轮廓；脸的一大部分都掩在了头发的阴影里，因而透了更多神秘的味道。画的最后还写了一排碳铅的字：很想抓住那一瞬你微笑的眸光，无奈手拙，更希望你不要见怪我的唐突！送给美丽的不知名的你！
林木随意地笑了，以为是艺术系哪个在作业的学生，将自己当了一回免费的模特，也没想太多，将画随手夹进翻看的民法书里，未作更多的反应。不料，黑风衣男生其实并没有离开，他远远地看见林木笑了，又见她小心地将那幅画夹进书里，以为林木接受了的礼物，还在那窃喜。
周三的经济法课又到了。前天晚上还在纠结去不去上课的林木，第二天一大早就在生物钟的催促下起床了，想起上周江森的话，又自省一遍，觉得之前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幼稚，这些隐蔽的心情，自己怎么可以放任它就这么泛滥下去呢？要面对的总要面对，于是林木收拾好心情，走向了教室。
上课的铃声准时响起，江森走进教室。为了缓解这两天纠结出的倦容，江森早上用冷水狠狠地清醒了自己一把，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相视无奈一笑。
教室里黑压压地坐满了学生，江森的目光习惯性地朝林木的方向一扫，不料今天林木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倒是把江森看得一愣，随即才开始讲课。课讲到一半的时候，有同学就他刚刚讲到的一个问题发出疑问，最后由这个问题引发的一系列越来越远的问题接踵而来，到快下课的时候，问题已经偏离到；：老师这么帅为什么要学法律这么枯燥无用的东西呢？因为众所周知，在中国，法学专业是十大就业难的专业的前三。更有甚者，挖出了江森六年前在T大学医的经历，后来突然休学，于是对他如今回来教经济法表示了极大的好奇。虽然林木对于课堂互动的发展表示无奈，但却在认真地想要听听这些由别人口中问出而她也想知道的答案。
江森回答了诸如“我没有女朋友”之类毫无干系的问题后，停在了这个问题上，随即也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认为‘法’是什么呢？学法又是为什么？”
“‘法’是为了规范人们权利和义务的一种权威，或者说一种强制力”一个小个子女生站起来说道。
“那学法又是为了什么？”江森微微点了下头，却并没有评断她答案的意思。
“学法就是为了把这种规范落实到实际”小个子女生在江老师没表示出反对的意思下接着说道。
“按这位同学的理解，除去‘法’本身的合法性，其实褪去外衣后跟暴力好像没什么分别对吗？如果暴力披上‘法’的外衣，也去‘规范’别人的言行举止，或是强制要求别人按它的‘法’生活，那么它也就成为一种‘法’了不是吗？这也正是所谓的恶法。所以我认为其实‘法’本身是无所谓意义的”
“那老师为什么又要学法教法呢？本身没有意义的东西，难道还值得去学吗？”一个戴厚瓶底眼镜的男生几乎是有些气愤地站起。
“对啊~老师这样说太绝对了”······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江森一直站在讲台看着大家，没有一丝慌乱，仿佛正在被讨论、被驳斥的人不是他。过了好一会，课堂才终于在江森的持续沉默中安静下来，但这安静的成分里开始燃烧起更多隔岸观火的激素的味道。
终于，江森开口，淡淡地：“这个问题其实一开始我也在想，直到现在也没有彻底明白。实话说，我不是为了‘学法’而学‘法’，学法只是方便我从事别的行业，比如经济法只是方便我在金融管理上面更谨慎而已。我至今仍然想找一个更纯粹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学法的动机，却没有成功，或许，你们有人可以告诉我？”
底下一片安静，江森却笑了，因为他注意到林木不赞同的目光，在那么多被他一番现实言辞驳得无言以对的学生中，唯有林木从始至终用不赞同的清明目光看着他，而那个刚刚有些咄咄逼人的眼镜男生眼里也开始出现迷茫，仿佛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却又无从反驳。
林木在这一刻突然有些讨厌这样的笑容，为什么总是一副“我就是这样想的”的唯我样子，为什么可以这样平静地把自己所尊崇的东西变得功利，还可以这样一副“原来真是我想的这个样子”的表情！
“江老师认为‘法’只是谋取利益的工具吗？”在一片寂静中，林木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的响起。
江森却又换了另外一个问题：“我曾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找一个答案，这个世界到底为什么存在，我们又都是为了什么而工作？”
“为了生活得更容易，我们总会找到各种支撑的原因，就像江老师曾经学医，就像我现在学法，江老师为救人，我为公正。这些存在的理由本身就是原因，何来那些无谓的寻找呢？还是说江老师习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把高尚的东西功利化？”
“医生又怎么样呢？救人的时候也必须遵从愚昧患者的意愿。我见过一个孕妇，在丈夫愚昧地坚持顺产下，在婴儿坠地来不及听听哭声的时候死去。那个孩子，关于母亲的记忆又是怎样地被父亲拼凑起来？多年以后，那个孩子在产房外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会不会知道，有一个人为了他的出生付出生命？”
“可是，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尽量减少悲剧吗？学法，只是因为想要更多的公平，就像学医，也是为了更少的悲剧。”林木看着江森，坚定地说道。
“啪啪啪！啪啪啪！”江森笑着鼓起掌来。那些或迷惑或醒悟的学生也开始鼓起掌来，声音越来越响，林木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心，却只听到了江森一个人的掌声，奇怪的是，就在刚刚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的时候，她看见江森远远地对着他说了句什么，离得有些远，她只看到了唇形，以及江森脸上“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赞赏和欣慰。那是一句什么呢？那样的欣慰又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