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迟来的领悟（1 / 1）
周日下午，林木回到学校，经过教室公寓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掉在许老师家，于是准备去取回来。刚走过拐角，就看见江森走出来，朝前方车库走去。林木在江森走不见后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退回了拐角，于是拍了自己的脸一下，重新上楼。敲门等了一会儿，却见开门的是许老师，林木愣了一下，赶紧说：“许老师好！”许素清高兴地把林木拉进屋，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回来了？林木尴尬了好一会儿才说明来意，许老师也才想起刚刚沈想把她的手机给了江森，说是让江森上课时还给她，于是拉着林木解释了一通。
许老师的腿犯了风湿老毛病，几周前住了院，还要再休息一个月才能去上课。刚刚江森送她回来，许老师就委托他把这学期的课代完，然后就被许夫人（家里所有人都叫她“许夫人”，最后也便习惯了，甚至很少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叫“流苏”，一个很文艺的名字，许夫人也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么文艺的一个名字，所以除了父亲还叫她流苏，家里人喊称呼外，别人都喊她“许夫人”）催着赶回家了。林木欲哭无泪，又陪着许老师聊了会就离开了。
周一早上，林木准备去图书馆，没想到刚出宿舍就看见江森在不远的树下站着，他还没注意到自己。林木第一次仔细打量江森：不可否认二十六岁的他身上已经比当年二十岁那个男孩多了成熟，但这成熟却不像哥哥那样深沉，他总是在笑的，尽管那笑意不达眼底，对所有人都这样笑，对自己也是一样的吧？暮地想起上周，他也是这样等在宿舍楼下，然后递出一杯豆浆，笑了，那笑好像又是不同的，像很久以前为了哄自己说“狐狸的眼睛真的是最最漂亮的”时候的笑一样！那时候，江森为了佐证自己的话，甚至找出《小王子》，把那只小王子的狐狸插画指给她看，也因此，狐狸在林木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可爱而纯真的。林木想起有个词可以形容当年那笑——人畜无害！那认真的样子像是在说别人的说法都是错的，又怕自己不相信而努力解释。
“木木！”江森刚刚看见林木站在门口没动，以为她在等什么人，等了一会儿，见她还在那连动作也没换一下，于是喊了她一声，举着手上的手机对她摇了摇。
林木慢慢走过来，接过江森手里的手机说了声：“谢谢江老师！”，然后就一直低着头。
江森没得以说了句：“木木，我们好好谈一次吧~”
“江老师有什么话就说吧！”林木害怕和江森谈话。自己一个人藏着某些心思，江森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恰是这“不知道”才最伤人！它可以很好地保护一个人不受伤害，然而，它也能很容易地把一个人伤得鲜血淋漓！曾经听谁说过：暗恋是这世上最纯洁的感情，所有的欢喜和苦痛都只有自己知道，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和你无关！林木想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真正暗恋过，否则他怎么可以把“苦痛”说得那么轻松，就像三毛说：“爱如禅，不能说，不能说，一说就破。”如果暗恋可以这样轻松地说出口，想来这暗恋也就不是真正的暗恋了，只是一种被误解的好感而已。
“木木，你以前不叫我‘江老师’的！现在不是上课，你不用喊我‘江老师’”
你看，就是有人有这种本领，随便一句话就把你好不容易换上的伪装剥开，还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了？”
林木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明明一直是自己的独角戏，为什么总是被别人影响！默默平复下心情，林木轻轻开口：“还是喊‘江老师’好，以前不懂事。就算不上课，老师也还是老师。”
江森觉得现在的林木很陌生，一种奇怪地感觉又涌上心头，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他：木木一个人在黑屋子里，没有人注意到，直到后来说不出话！······那些从林路口中知晓的一切，在某个瞬间袭上胸腔，那种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难过一瞬间以尖锐的疼痛冲向江森的大脑，以至于江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先抓住了林木的手。
林木吓得一愣，条件反射地甩手挣扎着说：“江老师！放手！”
江森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放开林木的手，却又在放开那一刻莫名地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试图再次抓住却抓了空。
林木在刚刚的慌乱中静下来，道了声：“江老师再见！”就急忙跑开了。
而江森怔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又瞬间清明，才突然发现周围已经有很多人在指指点点，有好心的小伙子宽慰道：“没事！回头哄哄就好了！”然后就被旁边的女朋友掐住了胳膊，冬天的衣服厚，掐不到肉，男孩却配合的做出“媳妇饶命”的模样被女朋友拉走；也有眼尖的人认出他好像是那个经济法新来的代课老师；更多的人看好戏一样看着他，摇摇头说一句“又一个被女神拒绝的‘勇士’！”，然后走开······江森第一次这么尴尬，立刻转身迈着大步走远，纠结了一会儿自己的奇异心理和行为，竟莫名地因为刚刚离开时听见的那句“女神”而高兴起来。他的小小女孩，在自己的天空长成，终于成了别人眼中的凤凰，这种自豪而又害怕的心情瞬间又驱散了刚刚的高兴，脑海里又出现刚刚林木慌乱无措的挣扎“江老师！放开！”，那急迫欲待挣开的模样，狠狠地刺疼了自己。江森晃晃愈加混沌的脑袋，决定先回家想想清楚，清醒清醒，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回到家，江森到洗手间冲了个冷水脸，冬天的水温激得他一哆嗦，他却突然感觉很需要被这温度透心地凉一凉。待到终于缓下来，江森来到书房，坐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这一阵子的反常反应。一件件事夹杂着回忆和林木的脸——十二岁的、十三岁的、十四岁的、以及二十岁的林木的脸渐次从眼前翻过，有某些将要破土而出的东西在蓄势待发，仿佛在等待某个点就要全数爆发，那个模糊的点渐渐在心脏的地方勒紧，熟悉的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江森却在这一刻像看见了某些神明的指引：这个点慢慢清楚，直到一种陌生却已经熟悉到骨髓的感觉渐渐明晰，江森想：是这样了，没错！
那些很久以前想要找到的答案终于明朗。
八年前那个初次见面的小女孩笑着说：“江森？你叫江森？我是林木，林路的林，树木的木！”
“林木？三木的‘林木’？三木也是‘森’呢！”
“嗯，爸爸说‘三木’就是林木，就是树木，三木也是森，是很多树木的意思”说完这话的小小孩子，笑起来，像是找到宝藏的牧羊少女。从此“林木”亦或“木木”，成了江森生活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名词。
······
“江森！江森！妈妈让我叫你老师，可我不喜欢老师，却喜欢江森怎么办？我不叫你老师好不好？”刚开始教她书法时，林木因为这件事纠结了许久，最终仍是坚持只喊“江森，江森”，林木喜欢叫他的名字每次叫两遍，终于有一次，江森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小丫头当时睁着大眼睛，仿佛江森问了一个多么不用思考的问题说道：“因为江森你叫我‘木木’啊！所以我也要叫两遍”······
再后来，有一天，林木坚持要让江森教她学写“木”字，已经练了“点、竖、横、撇、捺”近一个月的小丫头，开始对那些重复的东西不耐烦了，于是江森就教她写“木”，写了“木”后又写“林”，但是“林”字她总写不好，两个“木”总是像两个独立的“木”拼在一块，怎么也不像个“林”，最后，林木坚持要学写“森”，学了三遍，却可以把三个“木”摞起来像一个完整的字，而不是三个独立的个体，再多练几遍，竟可以把它写得很好，然后再写“林”字，竟也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林木是江森见过的唯一一个学会写“森”，再学会写“林”字的人！
······
再后来，姐姐的事情发生，自己患上了严重的晕血症，这对学医的他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没办法只有中途休学，在母亲的安排下出国。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自己没来得及跟林家人告别，只得打电话给路璐阿姨说了下基本情况。从那以后，自己再也没有见过林木。可是这些年，自己一个人在国外，身边来来往往东方的、西方的脸孔数都数不清，再也看不见一双黑曜石的眼睛。那时候，他就想，一定是那双眼睛救了他，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直到这次回国，明明当初的那个女孩已经完全长成，看不出以前的影子，但那双眼睛，江森想，那双眼睛是怎么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了！
······
这些自己缺席的年份里，木木一个人就长成这般大的样子！那些一直不明白的情愫一瞬间清明，江森想这就是喜欢了吧！六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的初见，自己就沦陷了，只是那时，木木那么小，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感情。
可是，想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木木也是这样的吗？以前的木木会不停地叫“江森！江森！”，叫“木木木”，可是现在的木木只会说：“江老师好！江老师再见！”
江森再次陷入纠结的漩涡。
木木，木木，你是怎样的呢？
－－－－－－题外话－－－－－－
今天接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