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宿敌·二（1 / 1）

二、

追命给人的感觉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是作为年纪轻轻就享誉江湖的少年英雄，这绝对不会是他真实的一面。

轻功和追踪术一流的人自然眼力也不错，虽然他遇到孟星魂的时候只看了一眼，但是也能感觉出来，他绝对不是误闯去的。所以，他才会让孟星魂跟着他。虽然主观上不是很想相信，但如果一旦对方真的有目的有企图，也好尽早发现。

孟星魂自然也明白追命的心思，但是高老大交给他这个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规定时间，他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跟追命耗。毕竟，这次与他面对面近距离打交道的，是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少年神捕，他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漫不经心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当追命发现孟星魂已经在他身边三个多月时，他早已经习惯了他在他身边。而这三个月，在孟星魂看来，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在追命身边的三个月，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世界。

孟星魂发现，追命这个人完全是存在于他的理解范畴之外的。最近没有什么大案子，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邻里纠纷，鸡毛蒜皮到不行，连普通捕快都不想去，更别说那几位少年神捕了。可追命不是，那人简直闲不住，一有事就往前冲。

原本追命喜欢管闲事也和孟星魂没什么关系的，奈何追命干什么都要拽上他，搞得他整天就跟着追命邻里街坊的跑，解决一些所谓的“案件”。但其实，真正做事的都是追命，孟星魂唯一负责的事就是——在旁边站着。追命也无所谓，反正他就是为了盯着他的嘛。

然而慢慢的，孟星魂觉得，追命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那家伙应该比自己稍大一些，但是毛毛躁躁愣头愣脑的，感觉起来像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毛头小子。办案子的时候不小心打坏街坊邻居的东西或者追人的时候砸烂人家的小摊铺，都是常有的事。

然后每个月当追命领到那少得可怜的俸禄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要赔人家损坏物品的钱，赔了一圈下来也没剩多少了，每次看着追命对着那几锭碎银子愁眉苦脸的思考这个月该怎么过的时候的样子，孟星魂就忍不住想笑。

或许是觉得某人实在是笨得可爱，又或许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很少有如此开心的时候，孟星魂总是在欣赏够了追命苦大仇深的颜艺表演之后，救济他一些。追命就大言不谗的接过孟星魂的银子然后扑过去挂在孟星魂身上肉麻的说“小孟你最好了”。

哦，两人相熟了之后追命就不再叫孟星魂的全名，改口简称小孟。而孟星魂也不再疏远的叫追命追三爷，总是连名带姓的叫追命。

而每当这个时候，孟星魂的嘴角总是压不住的微微上翘，然后那从未有过的笑意就顺着嘴角，慢慢的一路攀爬至眼底。漂亮的眼睛弯成两弯月牙，闪烁出温暖和快乐。

当追命终于觉得孟星魂似乎没什么问题的时候，却忽然不太想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了。不过自己没说，好在孟星魂也没提，两人依旧总是在一起。

孟星魂还是习惯一个人到小山坡上喝酒，只是再没有一个叶翔陪着他了。偶尔也会想起快活林，想起高姐，想起叶翔。不知道过去这么久了，叶翔有没有重新振作起来。但更多的，想的却是六扇门，和追命。

他不喜欢杀人，更不愿做杀手。然而他必须杀人，因为他不杀人他就得死，这已经成为了他的生存方式。尽管他在每次杀人后都感到很恶心，却摆脱不了这个宿命。有些人可以选择命运，可是他，没有选择。

在自己六岁马上就要饿死的时候，高寄萍给过他半个馒头，救了他的命。再造之恩如同父母，却将他的命运带到了一条暗无天日的路上去。但是他并未把自己的一生压在快活林中，在快活林，他没有任何归属感，他不愿意离开，仅仅是为了报答高寄萍的养育之恩。

他曾经对叶翔说过，他心中自有一本账，等他觉得恩情还尽的时候，他自会离开快活林，离开这种整天杀人或被杀的生活。他早已厌倦了自己只有血腥和杀戮的生命，那种已深入骨髓、渗透血液的厌倦，厌倦杀人、厌倦流血、厌倦永远见不到阳光的生活。

他想逃离，却始终逃脱不了，一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信念始终束缚着他，他或许能逃脱得了快活林、逃脱得了高老大，却又怎能逃脱得了自己良心的责备呢？他杀过人，内心就永远有一个阴影，不能驱散丝毫。

但他也想站在阳光下，他也想，真正的，好好地，活一次。就像……这段日子在六扇门，他经历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他在快活林时，每一次杀完人之后，他都会极度的厌恶自己，都会难以自持的剧烈呕吐，然后用酗酒、烂赌来麻醉自己。

可是在六扇门，他跟着追命到处跑，虽然已经鸡毛蒜皮得算不得什么案子，可却是真正能帮到最底层的百姓们的事。结束之后，百姓们都会笑着感谢追命和他，虽然他只是站在一边什么都没做，但是淳朴的百姓们都会一并感谢了。

每一次看到那些单纯善良的百姓们眼中那种不掺任何杂质的感谢和笑脸，孟星魂就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酸软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从小在快活林长大，除了杀人，他不懂感情。

和追命一起去小饭馆吃饭的时候，小二和客人们认识追命，都会善意的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孟星魂忽然发现，正是因为追命这种闲不住的性格，所以他接触京城百姓们的机会比其他三人多得多，性子又随和，所以京中百姓都很喜欢他。

吃饭的时候有时会有人搭几句话，小二来开几句善意的玩笑，一群人哄笑着起哄，那是一种即使是陌生人与人之间单纯而真挚的最本真的感情——温暖，关怀，感动。这些都是他从未体验和感受过的。

原来人与人之间并不是只有杀人与被杀，并不是只有利用和鲜血，而是可以毫无目的的聊天打趣，而是因为你对我好我就可以对你好。

渐渐的，笑容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孟星魂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