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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煌走进楼道,跺了跺脚,声控灯并没有亮起,摸索着走了几步,才想起手机上的手电筒。一路追赶到门口,奇怪的是,大门没有落锁,甚至半开着。推门走进来,整个屋子黑咕隆咚,最普通的户型,被隔成很多房间,他站在狭窄的玄关左右看了看,太多的房门,他一时间有种进了家门依然找不到家门的错觉,借着手电光向里走,左手边最近的房间透出微弱的光。
郄楚宁走的很快,回到卧室便开始换衣服,好似这样就能抹去刚刚的尴尬。随着手电筒的光照进屋子,她“啊”一声尖叫,盛世煌想也不想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郄楚宁惊恐的转着眼睛,抬手拍打他的胳膊。
“别叫,你要吓死谁啊?”他压低声音,隔壁的说话声随即消失,却并没有人过来询问和查看。
见是他,郄楚宁稍微放下心来,防备的身体有些放松。
盛世煌却笑了,“简直是女高音的分贝,我的心脏快跳出来了,你摸摸。”说着拉起郄楚宁的手按在胸口。
掌心下是扑通扑通的震动,看来着实吓得不轻,“你进来干什么?”她抽回手,压低声音质问。
“你的手机。”说着递过去。
郄楚宁接过,下意识的打开手机翻看信息。
“怎么,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便把手机随意的扔在床上,“谢谢你。”
盛世煌环顾四周,微弱的光是手电筒的照明,此时被扔在床上,“你们怎么都不开灯?”
“……停电了。”
“怎么不锁门?”盛世煌抬手敲了敲房间的墙壁,咚咚的响声,明显是木板,“这样多不安全。”
“这里住着十一户呢,有时候他们的朋友会过来,不是人人有钥匙,来回开门很麻烦。有时候也听不见敲门声,所以就半开着。”郄楚宁说着,推了推他。逼仄的房间因他的进入更显狭窄,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即使他退到墙角,也挤占了除床之外的很大空间,狭窄的过道只容一人侧身通过。昏暗的手电光照着窗帘,扩散成一圈圈由明到暗的光晕,照的人直犯困。
他贴着墙壁,“这样太不安全。”
“大家要的也不是安全,相互隔离开,有一个容身之所,只要可以保护隐私就行。”郄楚宁的房间离门口最近,最初住进来也总是担心不关门会进来坏人,但时间久了,下班之后又很累,有时明知道大门未锁也不愿起来查看,再者,即使她锁了门,又会被人敞开着,她也不想反反复复做无用功,索性开着大门反而方便。
“女孩子不能和男人比,看看你住的地方,”盛世煌抬手推了推墙板,“跟布帘子没太大区别,而且你的房间离门口最近,自然也最危险。”
郄楚宁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她很少晚睡,“没事,这里住的人多,相互也算有个照应。”
“那么,你觉得别人有照应你吗?刚刚你惊恐的尖叫可换来别人的关照?”盛世煌看着她。
郄楚宁低着头,“天太晚,可能都睡了……。”
他嗤笑出声,“你还真会找借口,无论多么艰难,都能找到最动听的理由。不过,”他话风一转,“如果房子失火,会因为都睡了而不起来查看吗?”
“……听你这么说,我才觉得自己不但活的辛苦,做人也挺失败的。”郄楚宁离开一直靠着取暖的散热器,转身坐在床边,语气低落,“你知道吗,已经很久了,很多次,我甚至想死,有时候走在大街上,想着哪一天被车撞死算了,这样苟且活着有什么意义,我又不能创造任何价值。你一说,我也发现自己像个可怜的小蚂蚁。”
盛世煌发觉自己无意的玩笑话开错了地方,有些震惊,跟着坐下来,“人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
“不过那么多次,我依然没去死……其实死很简单,一了百了。我只怕我死后,尤其又是横死,我爸妈会遭人议论,没有人同情他们,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悲伤和难过,只知道他家有个没出息的女儿自杀了。还有我弟弟,一直当我是榜样,如果我这样做……”
盛世煌抬手扳过她的肩膀,“在我心里你一直是积极阳光的。”
借着手电筒昏黄的光,郄楚宁抬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良久,移开目光,“你说的积极阳光,是指我在生活面前不自量力的挣扎吗?那我真的很积极,不敢堕落,拼尽全力的活着……可是,”她转回头含泪看着他,“可我真的很累了,你说,我才二十一岁,最好的年纪,好似被生活打垮了,难道我活着就是为了让家人不难过吗?”
盛世煌叹口气,搂她在怀里,下颏抵着她的发顶,“别想那么多,只要努力生活,上天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一室静谧,郄楚宁以头抵着他的胸膛,虽知不妥,还是放纵自己,有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哪怕只是一瞬间。
“蚍蜉撼大树,其实挺可爱。”他说。
郄楚宁自然知道他又在胡乱开导她。
两个人静静相拥,又保持着距离。
整个房间的装修都是最简单最低端的配置,她的房间朝西,到了下午会有阳光照进来,但她经常不在,到了晚上,最简单的白炽灯瓦数很低,也是昏黄的,让四面通风的房间更显阴冷,每天回到住地,她的活动范围基本就是床上,站在地上会感到小腿以下冰凉的冷风。此时,她却觉得温暖而踏实,像小时候走丢后被爸爸发现时抱在怀里的记忆。
隔壁房间响起令人尴尬的声响和声音,都是成年人,谁也没必要对此装作无所知,却又装作听不见。
拥抱也开始变了味道。
郄楚宁感到他的唇落在发顶时,便轻轻推开了他,并用力咳了一下,隔壁的声音随即消失。“对不起。”她说。
“为什么?”
“我不想堕落。”
几个字或许没头没尾,但他还是听懂了,“和我在一起就是堕落?”
“不。”
“那又是为什么?”
“对我而言,接近你就等于堕落。”郄楚宁说着,站起身,继续倚回散热器上,拉开彼此的距离,“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请你,不要可怜我。”
盛世煌低头笑了笑,摇头,“接近我等于堕落,而我又很善良。郄楚宁,你不觉得你的话前后矛盾吗?”
她低着头摇了摇,“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积极努力去争取什么,从没有意外飞来的好运,既然如此,何不从开始就断了念想。不过,只要我积极努力去争取,老天一定会给我想要的。”
“这很好。”他说。
“所以,我宁愿选择让自己以最辛苦的方式生活,得与不得全看天意,这样最安心。”
“我明白。”
郄楚宁抬起头,“时间真的太晚了。”
盛世煌从床边站起来,笑道,“你知道地震中那只被埋了36天的猪吗?”
“知道。”郄楚宁不知他为何提这件事。
“你简直像它一样坚强。”
“……”
“我走了,”盛世煌突然走近拥她入怀,不待她挣扎,已经松开退后半步,“郄坚强。”走出来,顺便带上大门,确定落了锁,转身下楼。在昏暗的房间待了很长时间,下楼时盛世煌已经适应了黑暗,楼道里遇到晚归的人,两个人擦身而过,对方留下一缕香气。上楼的女人正在打电话,轻轻应着,不时的低笑出声。
站在车门边,他抬头看了看郄楚宁的窗口,没有任何异常,转身打开车门上车离去。
郄楚宁在散热器上倚了很久,才转身躺在床上,浑身似没了筋骨,随便扯了被子盖住自己。
对于盛世煌,她不是没有感情,可是这个人,那么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像走在路上,白捡了一大笔钱,总让人不踏实。这违背了郄楚宁的生存法则——想得到,必须先付出。所以,即使心里那么想靠近他,理智还是告诉自己,这个状况很不对劲。
可是谁又敢否定这不是上帝的恩赐?本该得到的东西不停向外推,难道不是违背命运的安排?
现在的自己,是后悔了吗?可是,已经说出的话,怎么好出尔反尔?郄楚宁烦躁的拿起被子蒙住头,算了,就当本该是这种结果吧。
有时候人并不是觉得辛苦,而是孤单,但往往觉得孤单就是辛苦。大学四年的生活,累、充实,但远远谈不上辛苦。不过郄楚宁并没有察觉是自己表达错了意思。
大门上传来大力的敲门声,郄楚宁掀开被子仔细听了一会,知道不会是来找她的人,但是其他房间也没有人出来开门,大家都等着她受不了噪音起来去应门。
打开大门,门外的人开口就是抱怨,“锁什么门啊,大半夜的。”闪身越过她转身上了楼。
大家离门口远,不锁门也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毕竟门口就住着个单身女子。
爱锁门的一定是她!
大半夜,为什么不可以锁门?
楼道里的风刮进来,郄楚宁扶着门把手,突然笑了。
大概这就是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