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1 / 1)
待东诚找到落荒而逃的某人时,已是掌灯时分。
依水而建的小酒楼真是别有情趣,但是当东诚跨入后院,看清凉亭中的景象后,饶是再有情趣也无赏景之心了。
酒碗,酒樽,酒坛子,七零八落的撒了一地,席地而坐的一人趴在一方桌案上醉的不省人事。
“林雪玉!”看到此情此景,东诚气度再好也忍不住怒了。
“欸?”趴在桌上的人摇摇晃晃的爬起来,两只眼睛迷迷糊糊的瞅着来人,“是你啊。”
半晌,又碎碎念道,“怎么是你呢。”
又一趔趄就要摔下去,东诚抢先一步扶住了她。
雪玉两颊绯红,醉醺醺的赖在他臂弯里,指手画脚的道,“你跟他,真是,有点,像。”
“我一开始见到你,还以为,是他···你···不是他···”东诚愣了愣才知道这个你和他是谁,稳了稳心绪,淡淡道,“你醉了。”
“我,醉了,好像是,哦。”雪玉迷糊糊的应着,“你是,东诚,嘿嘿···东诚,我是···欸?···我是谁?”
东诚明显感到眼前挂下了三道黑线,喝醉了酒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的,他至今只见过这么一个,醉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的,他至今也只见了这么一个。她林雪玉委实是个人才,醉都醉的这么豪迈。
“我带你回去。”压住内心的佩服之情,东诚在她耳边说道。
“回去?”林雪玉一个机灵,爬起来,东诚一阵胆战心惊,亏她还爬的起来。
雪玉摇摇晃晃的爬到东诚面前,眼神迷离,两只手抓了半天,抓到他的面具边儿,“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酒气扑面而来,这句话说得倒是完整。
“我家,我家!就在黄土高坡,坡上有,大风刮过···”雪玉又挠挠头,“好像,不对啊。”
东诚:“······”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有一群,什么?···”
东诚:“······”
雪玉在一旁兀自闹腾,东诚正在想着是不是给她劈一掌来得痛快,谁想她自己一头撞上了桌角,跌跌撞撞两下,总算安安静静的昏过去了。
东诚叹了口气,打横抱起晕在地上的人。
雪玉的身子因了酒气的缘故,暖暖的,唯一双手仍是冰凉。此刻的她,双颊粉红,一双眼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似蝶翼,精致的鼻梁,小巧的唇。乖乖的躺在自己怀里,安静的像个瓷娃娃。原来她安静下来的模样这么美。
抱着她走回住宿的旅馆的时候,那旅店早已挂上了打烊的字样。找不到人伺候这么个醉鬼,东诚只好亲自上阵了。
胡乱的打了一盆水,胡乱的给她擦擦脸,胡乱的给她额头上敷点药,又胡乱的拉过一床被子准备将她胡乱一裹,自己好去睡觉。
雪玉却出其不意的拽住了他,一个踉跄摔到床上。东诚胡乱的脑子镇定了一下,看着眼下近在咫尺的脸庞,又胡乱了。试着动了动身子,身下的人却死死的抱住了他的手臂,这个姿势,东诚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着实让人误会啊。
忽而想起雪玉之前的话,“我要是睡里抓到了什么是死也不会放手的”东诚整个人顿时瘫了。
怀着试一试的想法,用力的抽抽自己的臂膀。
昏的迷糊的某人默默翻了个身,还不忘把他也翻下来,两只不安分的爪子干脆死死抱住了他。东诚看了一眼枕边那张秀丽的容颜,认栽般的放弃了挣扎。
雪玉昏昏沉沉之中感到有人轻抚着她的头发,她又冲着那个暖暖的身子靠了一靠,熟悉的温暖,安安心心的睡去了。
似乎朦胧中有个名字脱口而出,不知道是谁的。
东诚却听得真切,她低哑着声音轻唤,“阿良。”
她这样一个洒脱的姑娘,这样柔情似水般的唤出一个人名,东诚微微错愕,然后感叹一句,张良果然也是个人才,将A大出了名的难追的美人儿迷得七荤八素,有机会得向他讨教讨教。
雪玉醒来的时候已近午时,窗外亮堂得很,估摸着是个艳阳天。
浑浑噩噩的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件蓝色的外袍,展开来瞧瞧,是东诚的吧,这么说昨晚是他把自己带回来的,当下并不在意,叠好袍子预备还给他,再道个谢。她压根不知道昨晚是个什么情形。
抱着衣服正准备去找东诚,他却先敲了门,看见她,似乎有点惊讶,“你醒了?”
雪玉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嗯了一声,将衣服还给他。东诚亦愣了一会儿才接过衣服。雪玉觉得今天的气氛很不寻常,不寻常的担得上诡异二字。难不成自己喝醉了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些奇怪的事?
“那个,我喝醉了,没打扰到你吧。”雪玉吞吞吐吐的开口,一边偷偷看他的脸色。但他的脸一向是被面具挡着的,也着实看不出什么。
东诚想想她除了说了点颠三倒四的话,吼了两句歌,害他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脱身,也算不得打扰,总的来说这姑娘的酒品还是不错的。
“没。”东诚看看女子苍白的脸色,善心大发,“我给你端碗醒酒茶来。”
临出门的时候又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外面下雪了。”
“欸?”雪玉的脑子仍有点涨涨的疼,整个人失了魂般的木木呆呆的。
木木呆呆的雪玉掀开窗看去,原来那白白的光不是日光是雪光。窗外的雪仍在飘飘洒洒的落,雪玉忽然就有点惆怅起来。作为一个天性乐观的姑娘,雪玉没怎么尝过惆怅的滋味,可是她此刻确乎是惆怅起来。一惆怅便要想着再喝点酒才好。想来喝酒还是他教的,第一次喝的好歹还有点意识,这一次喝的似乎太飘飘然了点,可见是真伤情了。
雪玉撑着个昏沉沉的脑袋拼命地想,我为什么要跑呢,明明是想见他的,怎么会跑呢。
这么一想,脑袋便又疼得起劲。所幸并未疼多久,东诚来了,果真端了碗茶。
仰着脖子一饮而尽,没什么感觉,连味觉都失灵了。
怅怅然盯着东诚看,看着看着,忽而眼睛又疼起来,眼睛一疼便有两三滴泪珠不受控制的滚下,接着便流成了条细流。
东诚从没见过这架势,却莫名的担忧起来,手慢脚乱的给她递手绢,“想哭就哭出来吧。”
雪玉忍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先是低低的抽泣,而后越哭越伤心,似乎要把几年来的委屈都哭尽。东诚默默地揽了揽她,“如果想回他身边的话就去。”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我很努力地忘记,可是我忘不了,我,放不下,我不甘心,明明是喜欢的,可是我连一句喜欢都没来得及对他说过。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不过七天,怎么会这么短呢。”
“你真想回他身边?”一个浑厚的嗓音突然想起。
东诚抬头望着突然出现的白胡子老头,有点茫茫然。雪玉抽抽鼻子,擦擦眼泪,更是一副茫茫然,茫茫然过后还记得点点头。
“丫头啊,凡事有因才有果。你闯入他的世界其实已是个变数,不过你既闯入了他的世界也是你的因种得的果。”白胡子老者少有的严肃,“你想回他身边,可以,但你不能用林雪玉的身份。”
“什么意思?”雪玉疑惑地看着老人。
“第一,你必须隐藏血玉的能力,隐藏你会武功的事实,第二,你在他身边不可以说话,从此以后你只能装作一个哑巴,第三,你不能以雪玉的面目见他,或是戴上面具,或使用假面。你听清楚了吗,你能做到吗?”
东诚看着发呆的某人,一颗心揪紧了,他近来真是奇怪,居然会为这个女人担心。
良久,雪玉答得斩钉截铁,“我接受。”
东诚自己都感觉不到他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心漏跳了一拍。
“我不祈求什么,我只是想在他的身边,就算不能并肩,远远的看着也好,只要他是安好的。”雪玉神色暗了暗,“我终究欠了他太多。”
“丫头,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这些要求,你得遵守,历史是不能背叛的,一步差错便是万劫不复。”老者撸着胡须,神情肃然,心道,这份夙缘该如何了结还得看你们的造化了。
东诚默然,林雪玉,你对他,就执着至此吗?醉到如此也不曾把别人错认成他,醉到如此梦里还能清清楚楚的喊出他的名字。念及此,自己心里竟会有点淡淡的失落,是,失落。
有人说,越执越无福,或许他是对的,或许是错的,可是阿良,若我的执念狭隘的只剩了一个你,失了你,我该以怎样的姿态在这个世界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