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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雷慑之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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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分别,我顺着重止的心意飞回九重天,可半路却听闻馥语公主私自下界,前往擎山探望重止,却不想一不留神被桀骜掳回营地。

晴天霹雳。

这娘们也忒令人担心了,若届时桀骜以馥语作人质,令重止在战场上缚手缚脚,岂非作孽一场。

虽然我一向不大喜欢这位心思深重的公主,但大抵我们同窗一场,一场情谊还须得顾上一顾,更何况她的生死又攸关重止在战场上打得爽不爽。

眼下,我不免拉上祁宋夜探缚湮谷一场,可哪里晓得,近日大家晓得天族意在御敌出战,无暇顾及他族,遂对战事都热衷起来。在此其中,鬼族甚为嚣张,竟趁着天族分身乏术之际,拔剑而起。

这一出乘人之危的事儿,令天帝头疼不已,遂予了祁宋五万天兵攻打鬼族,是以祈宋已于一日前,告别佳人英勇出征。

我左思右想,只好孤身一人夜闯缚湮谷。

戌时一刻,我腾云悄然而至缚湮谷的一棵破树上,小心翼翼地掀开茂密的枝叶,借着几缕月光,看着蛟龙兵严密把手的帐篷恍如一个个倒嵌在泥土里的破鸡蛋。

我思索着,这必得先挑一处地下手。

而这么多的帐篷之中,位于中央之处的紫色华丽帐篷甚是刺眼,想是领军头子桀骜的休憩之所,这便捏了咒决幻变成蛾子直直飞向帐篷。然,我这一入,却不甚看到身材魁梧的桀骜正在沐浴更衣。我低头蹲在夜阑屏风后,想着这家伙杀了这么多天族将士,此时不整他更待何时。

心念一起,遂在他里层的亵衣上摸了一把鼻涕,再把他外层的袍子都幻到十里之外。

唔,此番报复我觉得还是不够,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得先找到烦人的馥语公主。以是我在帐篷中兜兜转转,最后,终于在一间略小的帐篷里,寻到了奄奄一息的馥语。

帐中烛光蔫蔫,脸色苍白的她正被铁链锁住四肢,一身白羽纱裙上染了不少血渍。

我上前唤着她,她一张惨白的脸微微抬起,一双秋水眸里全是惊恐:“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听得有些厌烦,便捂住她的嘴,示意她认清眼前来救她的人是本女君我,馥语恐慌的瞳孔里生出几分亮意,遂安分地点了点头。之后,我解下她身上沉甸甸的铁链,直接右手一抬,将其扛出了营地,但却没想到桀骜半路横杀而出,令我蓦然停步。

林中凉风顿起,立于树下的桀骜阴冷一笑:“没想到,没等到重止,却捞到了你,我不亏呀。”

我看着他一身亵衣就出来见我委实够可以,便放下馥语嘲讽道:“没想到我司蓁女君有这么大的面子,竟能让堂堂的桀骜君半裸出面,着亵衣向迎。桀骜君,你太客气了。”

他现下才瞧着上身被我和馥语一览无余,当即扯过树叶裹着上身,怒喝道:“司蓁,你!”

我截断他的话:“你什么你,本女君从来不跟裸奔的人打架!”

馥语噗嗤一笑,这一笑搞得桀骜毫无面子,提刀向着我怒砍而来。想来,他这么盛怒我也能了解几分,自古男子一向将三样东西看的最重,那则是权财美人外加一个面子,而现下桀骜却在馥语这个大美人面前丢足了面子,不怒才怪。

沉思归来,桀骜凌厉的长刀,在我夜绫剑上划出阵阵火花。

我冷笑一声,翻转抵着双刀横点古树主干,在光矢落地时,向他心头刺去,但却不料桀骜机灵一躲翻身腾落,反而扣住我身后的馥语。

卑鄙至极,害得我招招受缚。馥语。你还真是累人的娘们儿。

“威胁个女人算是什么英雄好汉!有种跟我单挑!”我话语一落,桀骜褐色的长指甲往馥语喉咙一扣:“哼,我从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我摸了摸夜绫剑:“那不好意思了。我的剑喜欢跟英雄逗着玩,不喜欢跟卑鄙小人玩。不过,它却还有一个小癖好,那就是很喜欢捅裸奔的人!”

音毕,我持剑飞瞬而去,打算以左手掀开碍事的馥语,右剑直捅桀骜。

但即便我打了如意算盘,还是没能响起来,因在关键时刻,馥语太过于害怕,腿脚一软,一个踉跄将迎面而来的我扑倒。桀骜见状,随即趁机幻出蛟龙禁网,把我们齐齐困在一处。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譬如馥语这种娇滴滴过头,关键时刻还帮倒忙之流。

随后,我便被桀骜困在缚湮谷东洞的雷慑之笼中,而馥语则是被关在缚湮谷西洞的火炎之牢中,这样的分地而关,我琢磨着必有诡计。

然,眼前的这一遭困境,也容不得我思忖良多。

悬挂于洞内的雷慑之笼中,四周嗜血的光柱‘呲啪呲啪’地闪着,笼子之下,滚烫的血水更是跃跃奔涌,仿佛欲要在升起的一瞬,将我化为灰烬。

我缓出一口气,抵着长剑站起,可此时却被牢笼中央的一道雷霆之光打得直直跪倒在地,疼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雷慑之笼外,得意洋洋的桀骜正抬眸看我:“司蓁,这滋味怎么样?”

我倒吸一口气:“很爽!”

桀骜怒然不已:“哼!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抽了抽那张令人厌恶的嘴:“我倒要看看明日重止是来救你,还是去救火炎之笼中的馥语。”他顿住:“但,无论他明日救谁,届时我的五万蛟龙伏兵都会把他砍得连渣都不剩!瓮中之鳖他当定了!”

我觉得用卑鄙两字来形成他,着实是在高估他的人品,遂轻蔑一笑:“你以为重止会上当吗?笑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他笑得更是阴鸷:“司蓁女君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如果明日重止不来救你,选择先去营救那位公主,你就等着被头顶上的慑水雷霆劈成八瓣吧。到时候,重止说不准会可怜可怜你,来帮你收收尸!”

我捂着疼痛的胸膛:“你放屁放完了?放完了,就给我滚!”

桀骜显然平日没被人骂得那么狗血淋头,今朝却被我如此谩骂,诚然是心里承受不住,于是隔空向我挥了一掌。因中了他这一掌,我飞滚至雷柱之上,背上被烫出三道雷光烙痕。

我忍着痛,没有喊叫,只是支起几分力气,看着他:“你若有种,现在就把我弄死,若弄不死我,我发誓,今后,定要你十倍、百倍、千倍奉还!”

他眯着眼睛,轻言:“我等着。”话毕,他便得瑟地拂袖而去。

他走之后,我平静地坐在摇摇晃晃的笼里,心中甚是可笑,我司蓁女君竟然也会成为别人拿来钓大鱼的诱饵,且这条大鱼引得还是我万把年来最珍视的人。

我心头涌上一丝担忧。

果然,佛偈当中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无欲无求,清心寡情的人最是厉害,因为无所念,故而无所惧,因为无所欲,故而无所畏。但我虽为女君上神,却不能做到如此,不是因为无能,只是因为我有那些念不够的欲以及那些放不下的求。

深夜,绛紫色的天幕坠落而下的滴滴雨珠,透过通光的破洞口,穿过冰冷的雷柱,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令我那被雷霆之光闪得一塌糊涂的脑门清醒了不少。

这一刻,我从不害怕重止他的最终抉择。

我想,我与馥语在他心里,大抵还是我重要些,不然他不会在天宫为了我自残一臂,不会为了我奔波于战场之上,更不会在忘忧海上与我成亲。这么多情意加在一起,就算是明天被雷霆劈死了,我也不会相信重止会弃我而救馥语,可让他成为瓮中之鳖,我是万万不愿的。

况且,身为女君,断不可有坐等别人来营救此等丢脸之念,能自救才是我族亘古不变的风采。

祁宋就言明过,世间女子大抵期望着有一位白衣帅哥踏着五彩祥云,持着九天伏魔剑来拯救自己。最好再加上一个戏本子惯用的英雄救美戏码,白衣帅哥抱住俏佳人,在花瓣纷飞的半空中潇洒一落,佳人会伏在他的肩头柔情似水地道一句:“我就知道你会来。”俊俏少年郎则唤一句:“我怎么舍得不来。”

当时,我听完哆嗦一阵,觉得这大约就是他疯魔了万儿千年惯用的泡妞手段,但落在我身上,却诚然不是这样。我估计明日重止的出场白,约莫会冷冷地鄙视我一番:“那么笨,又被抓了。”

神念到此,我摇了摇头,想来明日重止那番鄙视我的模样,简直比给我钻狗洞还要丢脸得多。

可见,面子这东西,不仅仅只是男子的专利,女子也同样如此,且越是在重要的人面前,它就越值钱。

此时,雨越下越大,串串连珠坠入血水池中,散开一圈又一圈的血花。

我蜷缩在笼子的中央,预备着先睡那么个把时辰,待明日养精蓄锐,蓄足真气再将笼子砍个稀巴烂。打算到这,雨打在我脸上忒疼,我舔了舔流至嘴角边的无根水,用玄色袖口捂脸。睡了。

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我做了一个梦。

我身着五彩长裙,尾坠三根七彩羽毛,右手持剑,左手扣住重止清瘦的腰际,抱着他从半空缓缓坠下,十分爷们地道:“娘子莫怕。”

重止含羞低眸:“嘤……夫君你终于来了。”

这一声忒尖细的音调,让我在梦中犹如五雷轰顶,直直在半空跌落而下。

醒来之时,雨已停,我揉了揉眼睛,透过通光口,瞧见几颗残星挂在天幕上。

我席地而坐,把灵力蓄在掌心,欲以火光冲破牢笼,可就在这个运气的节骨眼上,一团耀眼的红光交织不断,脑门处的头发一闪一闪映出红绸色的光亮。

此番外来灵力虽然让我讶然,但幸好它对我而言只有助力而非阻力。

不过须臾,鸡蛋一样的火光已经被我聚成脸盆一样大,我趁着这个好时机,抵着夜绫剑将掌心中火球涌出。

诚如我想,前面的雷霆之柱啪啪啪全部倒下。

我拍了拍手,踏步而出,可就在这一瞬,五道雷电倏地砸向我的天灵盖,我以为会被电成只烧鸟,可却非是这样。

此刻,发尾处灼灼发亮的红丝带缓缓扬起。

我讶然抬头,半空中的最为凌厉的三道雷光被我头顶的一缕红丝抵着,我乘此良机,以灵力震开外围的两道雷光,虽气力不足呕出半口老血,但有那不知名的光泽抵着,我侥幸逃过一劫,没有两眼一瞪就死翘翘。

看来,桀骜根本就是吓唬人罢了,这慑水雷霆即便能伤得我几分,却并非是能把我的命给取了。

思绪飘忽中,外面的兵将已齐齐涌来。

我忍着疼痛,手持夜绫剑把他们全部撂倒在地,岂料几个狡诈的从我背后袭击,砍了我一刀。血液喷涌而出,我咬着牙,挥剑直杀出重围。

纵然打得很是过瘾,但我抵着修为冲出牢笼也确然耗费了我不少力气。

而后,身受重伤的我倒在草丛上,双脚因被砍了一刀动弹不得,只得靠着双手支力从重重叠叠的尸首中爬出来。

现在的我,像是涂满了红浆的大鸟,全身脏得要紧,可尽管如此,我却有点窃喜。毕竟这一次,我还是一个人逃了出来,不需要任何人来营救,而重止也不必为了我,成为桀骜的翁中之鳖,这样是我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尽我所能做到的最好。我很满足。

想到这,我不禁抬头望去,在一派血色的苍茫雾霭之中,我看见了这一幕。

重止眉宇微蹙,怀抱着一位奄奄一息的佳人火速腾云,我眨了眨眼,目光死盯着他怀里那位面色苍白、明眸皓齿的美人。

馥语。

有那么一刹那,我情愿我瞎了,也不情愿看见这一幕。

我徐徐伸出沾染血渍的右手,颤颤地沿着重止的身影移动。我多想喊出声,多想喊着告诉他,我在这,娘炮。可是,竟是连短短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都喊不出,活活被一阵苦涩和血腥堵在喉咙处。

就这样,我眼睁睁地透过满布鲜血的指尖,看着重止抱着馥语的背影渐渐模糊成一抹白点。

他终究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一眼,都没有。

这一场三个人的戏,就像是老天自动清场,为我们设计好的情节,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本来是他的妻子,却始终是个路人,一个观看好戏的路人。

但我们神族自上古延续至如今的神元时代,大抵都是个爱自欺欺人的物种,是以一旦面临非信不可的事实时,总会不可思议地找出各种借口来安慰自己。

譬如兴许他有事耽搁,兴许他真的有非救馥语之因不可,兴许这当中有什么误会,兴许他真的相信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扛过去。可我找了那么多兴许来欺骗自己,唯独不肯挑出‘他觉得馥语比我重要’这个兴许。

诚然,那么多兴许大抵不如这个兴许形容眼下这种情况更为贴切。

这一刻,我都还是无法相信那个在九重天之上时时护着我,在擎山云端为我挡下那致命的一刀,在忘忧海上同我拜天地的人会弃我于不顾。

我那么为他,不想他成为瓮中之鳖,拼了命地都要逃脱雷慑之笼,他却怀抱着另一个女子神色匆匆地掠过我面前。这一瞬间,我不禁嘲笑着自己,我的夫君,在最危险的时刻,在他完全可以选择的时刻,救的却是别人。

可见世间那些理所应当,并不如我们想的那么理所应当。

这一段路,我以为他会陪着我走,会陪着我走很久很久,可他终究还是抛下我,就连那些我尽我所能做到的最好,他都不要。

我将手缓缓放下,隔着眼泪的模糊视线中,一双沾满梅花血渍的白色云靴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不晓得那人是谁,只是脑子混混沌沌之间,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司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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