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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梦初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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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一刻,战场之上,烽火连天,遍地硝烟。

直插云霄的擎山之巅上,团团绛紫妖气在天幕中猖獗地盘旋,嗷嗷龙吟吼声不绝于耳,群兵在一声声号令之下,飞驰而来。

杀戮,死亡,将原本平静的九州大陆染上一层又一层的红梅血渍。

这一刻,我持剑立于险峻异常的擎山之巅,心情甚是复杂,瞧见硝烟弥漫的侧壁上,一个如展翅飞鹤的身影以雷霆之速穿过层层烟霭。这个人,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隐约听到他剑头发出的阵阵冷鸣声。

我紧握夜绫剑,利索地划破手腕,滴滴滚烫的血珠蜿蜒而下。

耳边风声撕裂,我莞尔一笑,纵身一跃,抵着夜绫剑与崆峒印齐齐陨落。妖雾弥漫之中,我隔着飞扬的红丝带,蓦然回头看了一眼烟霭中白衣身影。

‘轰隆’一声。肆虐的妖风瘴气如被千把钝刀宰割,在半空翻滚散开。

我闭上眼,只觉毫无力气,再也不想动弹分毫。茫茫血雨从天而降,破开重重叠叠的污浊妖瘴,在绛紫色的天幕中拉扯出一抹血色的烟霞。

此刻,冷若冰刺的雨滴打在我脸上。冷,彻骨的冷。

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睁开沉重的睫毛,却看见九天擎山之上,血色的硝烟散去,明朗如镜。突然眼前的画面‘啪’的一声,一瞬即碎。

想来苏醒后被梦魇缠身的这几日,时常梦见这样战火染天、血洒苍空的场景,要说是我这颗鸟脑太过活跃也就罢了,我竟然还梦见一袭白衣青年在出战前为我绾发,真是不可思议得很。常在说我这个症状,乃是睡了三千年的思春后遗症。

思你个鬼!

“师父,不好了!一帮男妖带着兵器强抢民男啦!”常在焦急的嚷嚷声让我瘆得慌。这四海八荒无论是神、魔、妖,还是凡间各种生灵一贯都喜欢强抢民女,什么时候改变口味换成男的了。呃,我睡了三千年,难道就生生错过了四海八荒新一轮物种性情转变的戏码?真是过错,过错,结果变成了错过。

我哆嗦一阵,破门而出。

“常在,把话说清楚,他们真的……不抢女的改抢男的了?”

“是呀,师父,你快去看看吧。那帮妖凶神恶煞的,扬言说如果你不出来,他们就要把常湛他们齐齐抢过去当男奴。”

“岂有此理!竟然敢欺负本女君的徒弟,看我不把他们剁成肉酱!”

这刚刚一醒遇到这样的事儿,我免不了生出几分烦躁,待赶到大殿之时,看到几个彪悍男妖压着我几个清秀的徒弟,便更是愤懑。

我目光很不友善地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在十八位徒弟的簇拥之下,走上殿前的武崭台,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漫不经心地把弄着小八常玄呈上来的茶盏。

台下虎精翻跃上台,却在我面前滚成了一个四脚朝天的乌龟王八蛋,他确实滚得很有技巧,我不禁一笑。

他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笑老子!”

我抿了一口茶,冷哼一声:“敢来我潦云谷撒野,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他意气风发地回我:“我不是东西,我是炼妖山……”我找准时机截断他的话:“哦~确实,你不是个东西。”

“你!”

“本女君做事一向有两个原则,一是让人自愿接受,二是打到人被迫接受。现在本女君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把他们放了,抱头滚出潦云谷。要么,我亲自将你们打残了,再丢出潦云谷。”

此狠话一放,虎精欲拔刀而出,然被跃上台的狼妖一阻:“你就是当年挑战十魔、大败三兽的潦云谷女君,司蓁?”

我点了点头。

狼妖大笑道:“原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真是可笑!”这一句话委实让我手中的茶盏一滑,直接隔着五米之遥,把他亮蹭蹭的十六颗牙全部打碎。

唔,没想到,滑得还挺远。

“臭丫头!今日我就把你大卸八块!”狼妖拿出卡在嘴里的茶盏,愤愤地拔刀冲过来,我翻过半空,揪住他几根头发将他甩下台去。

这么粗暴的画面引得台下一片惊呼。

我拂袖看着台下叫抓抓的他:“怎么样,我的徒弟你们是放,还是不放?”

小妖们面面相觑,在狼妖的命令下亮出闪刀,我一看忒兴奋。想来我睡了三千多年,近几日醒来这浑身上下酥麻得很,正想打打架松松我多年未动的身子骨。这一激动,便将数十个小妖折成球卷成一坨扔下了台。

我拍了拍手:“还要来吗?”

诚然这帮小妖很懂得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连连慌忙道了几声不。我见状甚是欣悦便回身坐下,岂料耳边‘呲’的一声倏地响起,我回头一看,一把钢刀已在我背后一寸之处断成八节,碎落于地。

半空中飘落下一位白衣的冷峻青年,待我从惊愕中回归,他已一掌打得暗算我的狼妖血溅三尺。

明媚日光下,青年施施然地扶起水袖,低沉倨傲的声音冷冷而出:“本君的女人,你也敢暗算。”

我木楞地看着这位霸气青年,觉得他虽长着一张冷俊娘炮脸,但举手投足之间,俨然有一副帝王的桀骜冷漠。

啧啧,不错。可他,究竟是谁?

然,正在神思,常在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我:“师父,虽然三千年来,为着潦云谷的生计,我们差不多把您当年打架赢来的小金库都花光了。可是您出嫁此等大事,我们就算是打家劫舍,卖力卖身也要给您筹备一点像样的嫁妆的,您怎么就一声不吭地嫁了?”说完又哽咽地抹了一把鼻涕。

“……”

这一问,我想起青年刚刚说‘本君的女人’五个字,但什么女人!我睡了三千年倒是成了你的媳妇,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拂了拂水袖正欲回上一句,青年却毫不留情地将我的话语掐断在喉咙。

“听说,你司蓁女君向来有一个规矩,若打赢你,你一切悉听尊便,若被你打败,则任你处置。对不对?”

我道了一声对。

白衣青年冰雕似的唇角掠起一个桀骜的弧度,利落地施展出一道光。电光火石之中,他反手掠过我发丝之上。一瞬之间,我发尾于半空一松,我猝不及防点地而落。

日光灼灼间,我发尾的一条红丝带已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之上。

我本不爱绾发,正式隆重场合只得是用红丝带束一束。听常在他们说我这条红丝带好像还挺有历史,自我三千年前滚成一团红球,落在潦云谷的月牙泉边时便一直带着,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整整三千年。

唔,这条红丝带竟然是个古董,真是稀奇,到现在还没腐烂,他们都觉得一定挺值钱。

常在说一度想拿着我的红丝带去典当,以此来维持我足下七十二个山头的生计,但晓得我一向吝啬,遂不敢轻易动用,也怕我醒来后再度把他们踹得连娘都不认得。

魔怔归来,我望着青年手中飞扬的红丝带问道:“你是何人?”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青年古水无波的眸眼中带着几分期许,几分疑惑,令我心里一股莫名的怪感涌现。

我怔了怔,不知他所言何意,冷漠道:“废话少说,还我发带!”

白衣青年笑了笑,眸里的愁苦一闪而过:“这条红丝带,待你重新喜欢上我时,我自会还你。你若不服,今晚我们便在潦云谷外的碧云池一战,届时,打赢了我,你自可拿回去。”话毕,他凭空化光而去,容不得任何人半分阻拦,已消失在众人面前。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会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思来想去,没琢磨出一个缘由,我想可能也只是红尘魔障中的一种错觉罢了。

常在看着站在原地许久的我,十分疑惑:“师父,走远了。”

“我知道。”

“那,师父您还站在那做什么?”

“我腰闪了。”

“……”

果然三千年不活动,一激动,这老腰就受不住折腾,可常在不愧我的大弟子,谷中万年的金字药神招牌,什么伤筋断骨跌伤扭伤的找他准没错。因着我年少时皮痒提剑找人单挑,即使从未败过,但当单挑遇上群殴,受伤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当年我收弟子时就定下要求,除了有仙根灵骨,还要会医术。

诚然,常在过关了,成为我四万岁时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徒弟。

当年,我十分疑惑他和余下弟子为何不惧我这天煞命格,捧着一颗拜师的拳拳心,跪倒在我面前非要认我当师父不可。

后来我才晓得仙灵一族乃介于精灵与神仙之间的生灵,尽管比不得天族仙人,可这知恩图报的名声却是响当当的。要是谁救了他们,他们便生死相随,无论怎样反正就是一死脑筋的认定,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四万岁时喜欢上仙灵山找人单挑,就在那一天,我救了这三十六个兔崽子。

当是时,我一路悠闲地吹着小哨上山,一个脏了吧唧的算卦狐狸老头向我挥手:“如花,今天你有事儿!”

先别说他那尖得可以戳死人的下巴引我反感,就他这个乱称呼人的陋习我就想揍他一顿,更别提他一开场就咒我有事了。不过甭提他有啥阴谋,我姑且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若是能说出一朵花来,我就考虑不把他打成一朵花。

我抖了抖袖口:“何事?”

老头摸着胡子,眼神从我脚趾头一直过滤到我头皮,忽而大惊:“如花今日眉宇泛红、双眼溢彩、精神抖擞,想是姻缘命格当中桃花开得旺盛,依我看来,今日必有风流韵事发生在如花身上!”

这话说得极贴我一颗鸟心,可这老头骗人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天煞孤星的司蓁女君,命主孤煞、桃花甚少,偶尔生出两三朵也被我踩死了,哪里来的风流韵事。

我支着手臂听他继续扯。

“如花,桃花朵朵开诚然是个好事儿,但如果人太多争斗也就多,尔虞我诈的男人心怕你一个人承受不了。”他边说边掏出一颗鸟屎大的药丸:“所以我将此丹赠你,望你能化解恩仇,得享齐人之福,生个七八胎的比母猪还要厉害,还有还有。”

我掐断老头的话:“谢谢呀,我不需要。”

老头拿着鸟屎激动道:“不要带情绪嘛~你听我说,此药丸乃上古真神长苏所有,我通过特殊渠道才得来的,今日与你有缘,便赠送你一颗,保管让你在狂风巨浪中花开不败。”

我袖口中的夜绫剑再也忍不住他如此贬低我的智商,横了过去。

他双手发抖,语音发颤:“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我隐隐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不带抖:“我乃当年七星移位空降人世、天煞孤星、六亲缘薄、命主孤独被长苏真神拎回潦云谷的女君,司蓁!”

老头两眼突出,吓晕了。

事情过后,我从他兜里救下了三十六个被祸害的仙灵,把这妄图以丹药夺人灵气的狐狸老头揍扁了。完事之后,我挥挥袖口准备走人,怎知面前的三十六个小兔崽子扯着我的衣角齐齐跪下,求我大发慈悲收入门下。

总之,都是年轻的罪过,罪过里的福祸。

但现在人老了总会恋上回忆,我叹了一口气从昔日往事中抽身而出,常在依旧在神神叨叨。虽然说他把潦云谷大小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是很满意,然就是太罗嗦,惹得我老想揍他。这不,手一痒,拳头便握起,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的小七常羽阻止了我:“师父!师父!”

我思忖着,难不成那帮不怕死的又折回来,遂起身道:“来,抄家伙!”

门外一袭白衣的儒雅青年负手而来,目光暗淡,神色凝重。我愣了愣,不大真切的白影在烈日下渐渐出现一个清晰的轮廓。

长苏。

“你终于回来了,那老头没把你灌醉留个三四五天,真是稀奇。”平日里要是我这般说话,他多半会朝我笑笑回个一两句,今日却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然后蹙眉回屋。

他这一番到三十三重天探望老友北斗天枢星君,委实有点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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