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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L-LIII.(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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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倒数第二天,有点小紧张……呼!}

{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阅读氛围,今天我乖乖不说话,明天更新前再一起回复大家!}

附上写文时的BGM:

(给话痨的自己带上口罩)

PS:「你是未来,是盛大的朝霞,展于永恒之原野。」

这是里尔克的诗 L.

剑的碎片飞落,沉入池底。

尼尔伸手去拿弓箭,箭也没有了!

情急之下,伊戈呼道:“先把残剑刺进去!”

无瑕多虑,尼尔拔出金星之剑,它残余的长度足够。他刚一侧身,就被甩动的鹿头撞到,尼尔滚倒在地全身湿透。好在青铜角已经消失,否则他铁定会被刺穿。

强忍着胸口火辣辣的闷疼,尼尔再一次进攻,这回终于躲过了巨兽的挣扎,将残剑扎进它的脖颈。但深度不够,不足以致命。

伊戈将自己无法出鞘的剑抛给尼尔:“用这个敲,钉进去!”

碧眼的青年狠狠锤击了第一下,断剑刺入巨兽的喉咙。看准机会,再锤第二下,肉//体撕裂的手感与声音他早已熟悉……鲜血有如满溢之杯,尼尔脸上身上被血液弄得黏稠,不过血迹又很快就被泉池溅起的水花稀释,刺眼的红在浑浊的水面延展开来。

此时的巨兽已经再无力反抗,徒然地作出咆哮的样子,喉咙中只发出带着涌血声的嘶鸣。

就快要到尽头。

尼尔深呼吸,鞘中之剑再一次敲击,金星之剑全然没入涌动的伤口——

巨兽向天穹扬起脖颈,拂晓的裂隙已被彻底撕开,白昼从中现身。

最终,兽沉沉地倒了下去,大地震颤,鸟群盘旋着归复山林。光角如同失去了容器的水,洪流般的能量暴发而出。能使人暂时失明的强光满盈整个空间!

驼背罗格赶紧捂住双眼,贾哈也扭过头去。

白光在伊戈冰湖色的眼瞳中亮起来,黑瞳孔不由地收缩,可是他无法移开视线,就连做出一个逃避的姿态都不行,他必须注视着尼尔。

尼尔站立着,炽热而狂暴的能量流汹涌而来,他手中仍握着占满血迹的剑,就像不过是拿着一束白花,在等待着拂过草丘的微风。

向着倒即将死亡的的兽,他缓缓伸出左手,手臂上的符文亮起微光。

术士所书写的符文扩散开来,深蓝的光漂浮于整座遗迹之上。一些渔民远远看到了这光,称之为浪涛中浮现鲸鱼的脊背;巴尔德山的学者们也感觉到了超大型的法术,二重的境界彼此震荡呼应,令人不安。银发的伊西斯博士久久伫立于露台,冬日的呼吸,太阳升了起来;古兰尔坐在窗边翻书,两个精疲力尽的孩子在他的看护下熟睡,一阵法术风拂过《狄恩战功歌》的书页,他忍住了,没有抬头。

尼尔凝神咏诵着咒言,同时思索着两套法术的流程,由此产生沉重的负荷灼烧着他,感觉就像穿着一件烧红的铁衣,皮肤是否还存在他并不清楚。两个大型法术仿佛同极的磁场彼此排斥,不断撕扯着施法者。

胸腔内绞痛不已,尼尔更大声地咏诵,希冀忘却这痛苦,最后几乎是在嘶喊。喧嚣的疼痛感满满占据了他的头脑,众多声音不断膨胀并彼此拥挤。空气就像密不通风的墙,塞住他的声音,巨大而无形的存在挤压着他,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站立。

尼尔单膝跪地,仅以剑勉强支撑着身体。他从没这样累过,但已经无所谓了。

痛苦,肉//体,沉昏的意志,诗,时间,记忆。

都无所谓了。

苍白的唇微微颤抖,青年咏诵咒言。他不知晓这些音韵的意义,这并不重要,因他所求之物已是旋律,而非歌谣。

文字与言语在此刻恭顺于他的意志,事物的固有的意义在趋向本源的过程不断熔化,铝一般的太阳高悬于世界当中。

青色的符文旋转着,正如行星与他的血脉。

他阖上双目,额头紧贴着剑柄,柔软的流动轻轻托举着他,光芒自深处上浮。

声音,光与往昔。

名字与名字被同时开启与奉献,双重的镜像彼此重叠,微暗的火焰。

假如能再次回到那个离别的雪天,他想要告诉佩列阿斯:不要担心。什么都不必担心,因我是你的剑与披衣。

明烂的光迅速聚拢,凝聚为一团没有形状的光球,悬浮于尼尔的面前,“名册”正在形成!咏唱到末尾,尼尔的意识已模糊不清,但他完全知道了自己在说的是什么,正如任何见证这法术的人都会明白一样。

“‘我将真名写于造物的书页,正如最初我被给予。’”

不知来处的白噪音飞速旋转,表象的世界如同窗帘被撩拨开来,作为本源的“书”即将听从法师的召唤,真实与虚幻皆归于它当中。

广阔的泉池顿时光芒四射,有什么东西敞开了——

倏然,一只巨大的翠眼出现在倒影中!它占据了整个水面,仿佛自大地中裂开,天降的深渊,冰冷的祖母绿。

翠眼并不眨动,它就这么凝视着尼尔。虹膜放散状的纹理微微颤动着,就像自瞳孔散射的光所遗留的灼痕,漆黑的瞳孔将青年与巨兽完全圈住。恐怕没人愿意承认这是活物,因为不管是可见的眼,或是其后不可见的存在,都超出了人能够承受的恐怖。

被脚下诡异的巨眼惊慑,尼尔的吟唱停顿了片刻,心脏剧烈跳动,他几乎被这目光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不行,不能耽搁,法术必须继续,一点岔子都不能有!于是他试图平静下来,继续念到:

“听从我的声音,你的名册昭然于此。’”

尼尔浅浅地吸了口气,只差最后的一步。当他呼唤佩列阿斯最初的名字,名册残页就将融合于他自己未成形的名册,二者合一,两重的和弦震荡鸣啭。

“‘我的真名是——’”

刚要开口,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冰凉。

尼尔低头,发现左胸插着一枝青铜鹿角。

他没想到那兽竟然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气息。它借助着从“书”流溢出的能量,具化出一枝青铜刃般的角,刺穿了骑士的胸膛。

身体感觉到热,他知道,因为血涌出来了。

由于施法者的熄灭,即将收敛成形的“名册”迅速涣散开来,挣脱缰绳的能量狂暴地四窜!

左手的红色宝石戒指瞬间破碎,红光一闪而过。巨型的翠眼瞳孔收缩,空间剧烈地鸣振,逃窜之蛇般的光芒被强有力的能量束住!

血液随着呼吸一股股地泵出,他的肺被撕裂了。尼尔远远听到有人喊他,奔向他,可他已无力回应。

海上吹来一阵风。

黎明之中,青年放开了手中的剑。

世界上最后的气息,愿是在呼唤你的名字。

“以德列。”

于是,新的名册成型了。

LI.

最初,他想起自己被给予的名字——

佩列阿斯。

他环视四周,被冰封的图书馆一片死寂,桌上摆满了素描,连地上都散落了不少。他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何要画那么多。蓝眼睛的少年微笑着,注目他。

尼尔去哪儿了?

佩列阿斯昏昏沉沉的,他试着再回忆了一下,还是想不起,是去哪里玩了吗?

他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对少年说。于是年轻的学者休息了片刻,抛下杂乱不堪的书桌,沿着螺旋形的楼梯上行。

佩列阿斯走走停停,累了就依着扶手歇一会儿。他思索着,又像什么都没想,仿佛只是徒劳地想将花瓶的碎片粘合。

既然什么都记不清,他决定想想一会儿找到尼尔之后的事。天气很冷,一起煮点什么热饮,然后趁着天色还明去森林边散散步,两人好像许久没有这样出去过了。

黑暗的空间仿佛没有尽头,学者袍上的阿贝尔文晕着一圈微弱的银光。时间的飞絮漂浮着,无法抓住。当远远望着出口的那点光亮,他以为自己几乎在这里耗尽了一生;而当他真正被一片光明、一阵微风带出这黑暗,又觉得之前无非走了三五分钟。

光亮叠着光亮,他看到了天空。

被封闭的空间在“名册”重生之地开启,然后又紧紧闭合,大地深处的图书馆土崩瓦解。

太阳已经让雾气消散,庭院还是湿漉漉的。佩列阿斯沿着一条走廊前行,他认识这里只是并不熟悉,就像一个仅仅听说过名字的人。

对了,这里是储存着珍贵书籍的真理女神殿,与学院的那座遥遥相对。做学徒的时候,老师曾带他来过。

“可为什么我在巴尔德山?尼尔在哪儿?”

不不不,尼尔应该在……在北方?

就在佩列阿斯的思绪陷入混乱之际,他听到前方有人在喊着尼尔的名字,是朋友的声音。似乎是……是伊戈,他记起来了,那剑法精准的西比尔骑士。

走了没多久,佩列阿斯忽然发现尼尔的枣红马站在庭院边缘,它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不听他的呼唤。

沿着甬道前行,他终于来到回廊的尽头。

泉池广阔如镜面,天空看上去就像一块垂地的桌布,海洋不过是一些随意铺延的褶皱。众多的蓝色蛮横地占满了人的视域,亮得晃眼。

佩列阿斯看到伊戈跪在泉池中间,不远处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

水是红的。

“伊戈?”

伊戈回望向他,满脸惊诧。一枚不合时宜的眼泪滑落,就像骑士还来不及想到悲伤,身体已经预先做出了反应。

学者张了张口,语言忽然弃他而去。

佩列阿斯看到了,被伊戈所怀抱的那个青年——

金发的骑士睡着,手垂入水中。他披着父亲的铠甲,胸前搁着父亲的剑。和那创造了金星的人一样,他满身鲜血。

LII.

有个人曾对他说过:要弄清楚究竟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守护住那个信念就好。因为你必将不断去选择,不断放弃其他东西。

他就是这样想着,才能强撑着从山中回到小屋。

即便经过简单的处理,被尖锐的石块划伤的左手仍没能完全止血。他并不畏惧疼痛感,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也能使伤口麻痹,只是在厚实的积雪中跋涉实在太消耗体力。等他回到家中,已经连提起风灯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瘫坐在桌前,浑身冷汗。

眼看着天色完全暗下去,风雪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

“得去接尼尔。”他支撑着身体站起,血液如被抽空般,强烈的晕眩让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到在地。

“得去把孩子接回来。”他又重复了一次。

尼尔才七岁,他不放心让这孩子独自待在家中。所以每次他上山采药,都会把尼尔暂时托付给镇上的老妇人。现在已经晚了,非得把尼尔接回家,否则孩子会不安。

他换上一件干燥的羊毛披风,拿一根手杖,提起风灯便出门了。

北风与雪尘打在他身上,响声沉闷。

往日最熟悉的山路现在竟需要竭力辨识。身体沉重,意识也在不断下坠。

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手中的风灯没了。什么时候掉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没办法,他只好对手杖施了法术,使它能发出照亮雪地的光焰。他不是术士,要维持一个法术得耗费很多精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模模糊糊出现两个身影,似乎是一个孩子一个成人。那孩子也看到他了,远远跑来。

嗯,看那跑步的姿态,确实是他的尼尔。

孩子扑通一下抱住他的腿,久久不松手。热乎乎的小家伙贴在他身上,哈出的热气弄得人怪痒痒的。他笑着蹲下//身,抱住这粘人的小家伙。

“抱歉,我来迟了。”

“没关系,老师工作很忙的。我表现得很好,帮斯拉米克大叔提了兔子,还跟他学做弓箭。”

“他带你去打猎了吗?”

男孩点点头:“下次我一定能自己猎到兔子!”

猎人过来,摸摸男孩的金发,拍掉上面薄薄的积雪。他是住在东边的猎户,今天正是他的母亲在代为照顾尼尔。

斯拉米克笑揉揉鼻子:“佩列阿斯先生你不知道,从黄昏起这孩子就不安分了,还是老样子,趴在窗边等着。我老妈跟他说:‘亲爱的你别急,先生很快就来接你了,过来吃块点心吧’。你猜怎么着?这家伙自说自话:‘山里危险,等我长大了就不让老师到山里去,需要什么我去弄就好’,你瞧瞧,小小年纪就有主意。刚才也是,他看你总是不来,硬是要带着小剑去找你。老妈放心不下,就让我领着他出来了。”

尼尔有模有样地握住剑柄,这是镇上的铁匠专门给他做的,还没开刃。

“铁脾气,劝都劝不住。”

谢过猎人后,师徒二人往家的方向走。

佩列阿斯把尼尔护在毛斗篷里,小家伙抓住他的长袍。凛冽与昏暗,雪地在银白的光亮中缓慢地延展,风一直吹,但寂静似乎本该如此。

佩列阿斯仍然虚弱,可这个时刻让他感到绵延在身后的充盈。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走,越过无人的山丘,黑暗悄声尾随。再没有什么足以使他畏惧,因为这个孩子依偎在他身旁,如同他就是唯一的堤坝。

“你冷吗?”他发现尼尔一直垂着头。

尼尔摇摇头,仍不说话。

“走累了?来,到我背上来吧。”

尼尔再次摇头,呼出的白雾使得浅色的睫毛上凝了一层霜。佩列阿斯忍不住捏一捏孩子冻得通红的脸颊。

“老师,你以后不去山里了好吗?”

佩列阿斯愣了愣,笑道:“很抱歉,恐怕是不行的。但我保证再也不来晚了。”

“这不是关键,”孩子一脸严肃,“你身上有血的味道,你受伤了。”

他本打算瞒过去,但想想看,他不该欺骗尼尔。于是他给尼尔看了自己的左手,并宽慰男孩说一切都不要紧。

尼尔看着布条上的血迹,垂下头。发梢遮住孩子的双眼,这金色让佩列阿斯很难形容,毕竟世间很难有如此的柔软。

“老师我背你,行吗?”

“可以,”他拄着手杖,勉强起身,“以后吧。”

之后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男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佩列阿斯笑笑,用斗篷把孩子裹得更紧些,然后使手杖的光芒看上去更加温暖。

这样就足够了,学者告诉自己。

在没有声音的世界,只有这个孩子同他交谈。

回到家后,佩列阿斯还没来得及去把壁炉烧得旺一些,尼尔就不让他多走动了。小家伙麻利地拢起火,站上圆凳,把盛着冷汤的铁锅挂到火架上。

“小心些。”佩列阿斯怕尼尔被烫到,便念动咒言,使火星子不会飞出来。

土豆牛肉汤的香味逐渐飘出,汤炉咕嘟咕嘟地冒泡。佩列阿斯盛了两碗热腾腾的汤,尼尔拿来木勺和黑麦面包。学者没有信教的习惯,他们在进餐前并不祈祷,佩列阿斯喜欢在这个时刻问问尼尔一天的见闻。

从尼尔的叙述来看,这孩子和镇上的人们相处得很好,也有同龄的朋友,这让佩列阿斯放心。他承认自己性格冷僻,所以不希望尼尔被辖于他单调的生活。不过有时候他也希望尼尔能安安分分地念书,这孩子总是难以专注于书本。要么是一只燕尾蝶,要么是风声,或者仅仅是照耀在书桌上的日光,尼尔对什么都好奇,除了读书。佩列阿斯很难理解人为什么会因琐事而分神。

佩列阿斯还记得尼尔第一次唤出风术的情景。那时他为了哄孩子开心,随手变了一个纸蝴蝶的小把戏。没想到尼尔立刻就照着做了,甚至比他做得更好。未经过“命名礼”也没经过训练的人几乎难以施行法术,可这孩子轻而易举就能办到。学者高兴得难以言表,他兴冲冲地从图书馆挑了好几本适合教学的书籍,还仔细地构想了培养术士的方案。

“这孩子一定会成为传奇般的术士。”他这样想着,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然而当他抱着书回来,却看到尼尔把书丢在一边,认真用小刀在雕刻一把木剑。那样的眼神佩列阿斯太熟悉了,就像在凝视着世上第一枚钻石。

于是学者放弃了。很可惜,真是非常可惜,他有点能理解老师当年的想法。

佩列阿斯叹息着,喝一口凉了的肉汤:“尼尔,我们很快就会去帝国一趟,赶在11月结束前出发。”

无心进食的孩子一下子抬起头,双手扒拉着桌沿:“真的吗!太棒了,又能见到伊戈和卡洛亚洛!”

“你要叫他公爵大人,或者加上‘先生’。”学者用汤勺指指男孩。他没提伊戈,因为伊戈不喜欢被人以姓氏来称呼。

“我给伊戈写了信,这次去他会开始教你剑术。我们大概待到冬天结束才会回来。”

尼尔已经兴奋地说不出话,只是左顾右盼,似乎这闪亮亮的目光放置在哪儿都不合适。

“所以要乖乖吃饭。”

“嗯!”

晚餐结束后,佩列阿斯拗不过尼尔,只能同意让这孩子来帮他上药、包扎。

解开布条,血淋淋的伤口自掌根起,延及大半个手腕。他今天在采集草药时不小心从一个斜坡滑了下去,被暴露在积雪外的三角形石块划伤。皮肉以不规整的形状裂开,看上去很吓人,好在伤口不算深。

佩列阿斯再三询问尼尔,是否要看。尼尔不曾迟疑。

首先用清水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渍擦拭干净。他留意到孩子的手在颤。尼尔擦得非常仔细,生怕弄疼老师。

在给伤口涂抹药水时,孩子已经不再颤抖。尼尔不断地说着安慰性的话语,往常老师就是那么安慰他的。

自己反而被尼尔当成小孩子,这让佩列阿斯有点想发笑。他忍住了,如果现在笑出来尼尔肯定会发脾气的。

“接下来需要给伤口缝几针,我来吧。你干得很好了。”佩列阿斯摸摸尼尔柔软的金发。

尼尔摇摇头,默默穿着针,然后将针在火上炙一炙。

学者知道自己的学生在手工活上的细心,就默许了。

当针线穿过皮肤时,男孩的背不由地抖了一下,尽管他的手仍然很稳。

“没关系的,我不疼。”佩列阿斯柔声说道。

尼尔也不抬头看他,继续缝合。他在穿针时尽量利落,抽线时就留意手速。

佩列阿斯暗自感叹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也有细致的一面。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尼尔的工作。

看着看着,那孩子的眼泪竟然掉了下来,落在他的肌肤上,凉凉的。

学者慌了:“这让你看着很难受是吗?对不起,不该勉强你的,看起来确实很可怕……”

尼尔垂着双目,拼命摇头。泪水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小家伙赶忙用袖子揉揉眼角,又拿温毛巾将老师手腕上的泪珠擦去。

“尼尔,我没关系的。有你在真好。”佩列阿斯摸摸孩子的脸颊。

男孩就这样无声地哭着,完成了缝合。他终于直视佩列阿斯的眼睛。

看到尼尔的双眼,学者顿时觉得心底一软。碧蓝的眼中含着泪水,男孩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不让它落下来。多么漂亮的蓝色,他不可能形容得出。

学者将孩子抱入怀中,温柔地亲吻他的眼睑。

“世界上没有东西能让你害怕,尼尔,勇敢的好孩子。”

“没有。我是勇敢的……”尼尔闭上眼,小脑袋枕在老师的掌心。泪珠终于经受不起悲伤的引力,如驯良的马驹缓步离去。

佩列阿斯知道,他和这孩子的亲密很快就会结束。尼尔会长大,会变成独当一面的少年,之后便是无所畏惧的青年,那么耀眼,那么受人瞩目。

他知道,尼尔会永永远远地离开他。

或许他自己也在期待这一天。

“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他这样说着,亲吻孩子的额头。

「你是未来,是盛大的朝霞,展于永恒之原野。」

LIII.

佩列阿斯来到尼尔身边,缓慢地跪了下去。

他按住那可怕的伤口,血液流动得很慢,但仍然止不住。他俯身凑近青年的耳边,轻唤着那个名字。

什么都没发生。

学者始终跪着,一动不动地拥着青年。直到别人把他架起来,也毫无反应。

从今往后,他的道路只通向回忆,语言不再承载意义。

伊戈搀扶着佩列阿斯,学者的手凉得像冰。山民贾哈指了指前方,示意先把学者扶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去。驼背罗格本想悄悄割下一截巨兽的青铜角,不过走了三两步,他又折返回来,蹲在青年的身体前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说着说着鼻头就红了,罗格摇摇头,往青年的腰际摸索寻找着钱袋,他无意间捏了青年的手腕一下。

“神啊……看看他!”罗格吓得跌坐在地。人们不解地看向他,罗格深吸了口气,再次喊道:

“他还活着!”

伊戈大步来到尼尔身边,青年没有呼吸,心跳也早已消逝。伊戈摇了摇头,但驼背罗格扒开被血渍污染的衣物……

那致命的伤口竟然正在迅速愈合,青年的胸膛已经完好如初,只有残余的大量血迹昭示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愈合……了?怎么可能……”

之后他们等了很久,青年也未曾醒来,只是沉睡着,有如物本身般存在。

而佩列阿斯则一直握着他的手,未曾言语。

没有学者能解释青年的苏生与昏睡。伊西斯曾组织各方的学者们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讨论,所提出的可能性足以占据一件藏书室,但始终没有结果。卡洛亚洛也亲自赶来学院,和伊戈一起陪伴了佩列阿斯很久。

可学者把自己锁在一座离学院很远的藏书塔里,不见人也不开口//交谈,只是守护着沉睡的青年。

那座塔立于濒临界海的悬崖,与辽望之龙的雕像遥遥相望。

黑暗与月亮数千次的消涨,海潮永恒地回旋,他的睡眠在守护者的目光中飘荡。荒凉的海风吹拂着,吹拂交错轮转的昼与夜。

以及停滞于黄昏中的时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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