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酒醉(1 / 1)
庄遥下了凡世,最伤心的也许是我爹爹,他再也喝不到最地道的桃花酿了。
庄遥的酒,并不容易喝到,酿与不酿,酿多酿少,全凭心情。他的酒并不见得藏了很多年份,九百九十九朵春初桃花酿出来,却是独一味儿。
我很想尝尝这让我爹爹名节尽失的传说中的绝品,可是不认为我的逼格高到可以品出其中的味儿。而庄遥那里,说我这没仙力的根本撑不住后劲。所以直到庄遥离了天庭,我也没抿一口日思夜思的桃花酿。
庄遥蹲在天河边上一朵朵的洗着桃花,这在我印象里男子做这些事本是极女气的事,可他做起来看着要多舒坦有多舒坦。想我爹爹,莫说洗桃花,就是刷个碗他也嫌有辱他司命神君的尊严。
“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你不会的呢?”我托着下巴迷朦朦的赏着他的侧脸。
“我在找。”他笑着挑挑眉毛,尽是疏懒之气。
其实,我也在找。
那日我下了学来不及回司命府,苦着脸翻了几座山去找他。
“被你师傅训了?”他很是好笑的看着我。
“嗯......”我低哼一声,转瞬便喜笑颜开的接过他手里的烤鱼。挨说几句又有什么打紧,不痛不痒。
他伸伸手:“琵琶。”
我怔了一瞬把琵琶递给他。
他一根手指在弦上轻撩一下,发出一声颤巍巍的音。斜着眼看我一眼,便旋手把琵琶放在颈后,灵活的手指从背后拨弄琴弦。
“反弹琵琶?”我吃惊的张大了嘴。
他微眯着眼,嘴角噙笑,琵琶声起,忽缓忽疾,声声灵动。我便觉得天地时间空间皆变得不甚明朗,有微风,有花香,有鸾鸟低回,忽而又转惊涛骇浪,骤雨狂泻,一切变得迷乱,唯有指尖一声铿锵,戛然而止。停的诡谲却早已让人心神荡漾,连去疑惑的心思也无。
他把琵琶塞回我手里:“完了而已,何必太认真。”
“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我手指轻轻抚摸他拨过的弦。
“你守着这片闻声鸟语都妄想的紫星海住上八百年,也是什么都会了。”他说这个的时候语气很是调侃,我的手却是一颤,被琴缘割出了一道口子。
他从未对我讲过他的过去,这口耳相传的又实在不能当真,不知幼年的庄遥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再说庄遥的桃花酿,仙力不够深厚的,一杯便倒。
庄遥的酒量我不知道,每次爹爹去找他喝酒,都是被庄遥像烂泥一样的驼回来。
庄遥把他往门边上一丢:“我宁愿背上三担酒来也再也不愿背你爹爹这大块头。”
“你怎么就从来不醉的呢?”我围着他嗅了一圈,连酒气也是淡淡的。
“我是个清醒人,怎么会醉呢?”他吊儿郎当的笑。
“你是说我爹爹糊涂了?”我阴测测的看着他。
“这是你说的。”他推下我的脑袋。
我吐吐舌头,爹爹糊涂不糊涂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实在不值当的争论了。
我抱着个小坛子在夜里悄悄溜进了小织笼房里,却是猛的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在一瞬间的反应是紧紧在心口窝上护住了那坛酒,小织笼站在我跟前附身看着我,如看一只死的不慎雅观的蝼蚁。
“你爹爹教了你五六百年,你竟然还是没学会首先抱住自己的脑袋。啧啧。”她踱着步子,往榻上走。
“我好心来找你喝酒,你就这样算计我。”我把坛子放稳当才狼狈的爬起来。
小织笼冲着那小灯轻轻吹了口气便燃起了闪亮亮的一簇小火苗,漫不经心的往那坛子瞧了瞧:“你可真够孝顺的,你爹爹这几日伤心的茶饭不思,你还好意思偷他的酒。这种事你要干就干,可别拉上我。”
我不慌不忙的把那坛子打开,冲着她笑。
小织笼两眼便窜出些兴奋的小火苗来:“庄遥的酒!”
“嘘......”我慌张的贴在窗子上往外瞧了瞧:“我知道偷了我爹爹仅有的这坛桃花酿,能活过明天也活不过后天,可是我就是不能死在今天呀,酒还没喝到嘴里呢。”
小织笼似乎为我的大义凛然有些感动,头一次没再挤兑我,利索的拿出两个碗摆上:“我虽然不稀罕庄遥,可还是稀罕庄遥的桃花酿。”
“我管你喜不喜欢,就我一个人喜欢才好呢。”我喜滋滋的满上酒。
后来关于那晚的印象,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喝了一杯酒便浑身瘫软的睡过去,又模糊听见一声叹息:“很多时候不是喜欢就可以的。”
第二日醒来,我竟然好端端的躺在了自己的榻上,额上敷了块凉爽爽的帕子,爹爹正坐在床跟前似乎悲伤的看着我。见我醒来,他给我塞塞被子便一步一步的走出去,也许是酒没有完全醒过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有些佝偻。我用手摸了摸脸上全是水,自此爹爹没再提过那坛酒,也没把我关黑屋子。
我旁敲侧击问过小织笼几次那晚的事,她回答的很是不耐烦:“你若真觉得留着这条小命太麻烦,我帮你解决。”
我对她的这种态度很是不满,托着腮凑到她眼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坛酒我似乎只喝了一杯,可是醒来后那坛子便空了。”
她伸出手来娇俏的笑:“证据呢?水木那样的魔头给人治罪还得象征性的拼凑个证据出来呢。”
我顿时泻了气:“就算有证据我也不信水木会替我伸张什么公道,更奈何对面便是小织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