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相逢（1 / 1）
且说林子道将那年轻人接回府中并亲自安排他入住府内的一间正房，且事无巨细是一概亲历亲为，这可是他从来未有过的，要知道家中一切大小事均由管家和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从不过问。大家诧异的同时自知这年轻人对于林子道来说是比自己的儿子还要重要的人物，所以全府上下对这新来的客人的态度是相当的尊重和谨慎，生怕怠慢了他。
当晚饭毕，林道子便独自来到年轻人房中，迫不及待地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轻声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柯远慧吧？”
“是我，林叔叔，我就是你的侄儿慧儿啊！”年轻人泪流满面，百感交集地将头伏在那紧握的两双手上，哽咽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年轻人便是林子道的师兄柯士达之子柯远慧！
“孩子，你想见那画中的姑娘吗？”
“什么？您认识她？她找到您了？她在哪儿？”
“当然，孩子，她现在就在家里，她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我已赎她做我的养女了，她也知道你在这儿，今天在街上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到了。本来她当时就要与你相认，我见在大街上人多不便，所以就拦住了她，你们经受了这么多的磨难，能在家里相聚我真高兴啊，一会你和她好好叙叙，难得啊！”
“真的吗？叔叔！梅晓她就在这里，太好了，我现在就要见她！”
“远慧！你受苦了！”此时白玉兰――俞梅晓随声推门而入，她早已是泪流满面，扑入柯远慧的怀中顿时泣不成声。
柯远慧悲喜交集地望着她心爱的女人，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俞梅晓轻抚着他那残败的双腿，哽咽着问道：“远慧，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柯远慧满怀深情地抚摸着她的肩膀，那两年前的苦涩和悲愤历历在目……
原来，柯远慧当初从山崖上跌落的那一瞬间人的大脑整个就木了，心里只重复着这样一句话：完了！一切都完了！随着身子在下落过程中不断受到崖间突出的石头和树枝的重创，很快就在落入谷底之前就失去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巨痛袭来，仿佛有无数烧得发红的尖刀在身体上到处乱戳，每处汩汩地流淌着鲜血的伤口好象在高温的炙烤下发出“滋滋”的声响，这强烈的痛楚将他从恶梦的黑暗和混沌中拉了出来，他艰难地想要睁开双眼，可强烈的光线让他的眼睛才露出一条细缝便赶紧闭拢了，同时意识到自己还没死。他不禁暗自庆幸――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他下意识的想坐起来，可只那么轻轻挪动一下双腿就疼得让他满头大汗，不久下半身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吃力地抬头朝双腿的方向一看，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他那两条腿不仅血肉模糊而且还完全变换了方向，足跟朝上，脚趾朝下了！全身的衣服破得只剩下一些碎片被那满身的鲜血粘粘糊糊的缠绕在身上，那黑色的、紫红的、腥红的颜色让人不难想象自他受伤后这血定是流了干，干了又流，顷刻，他被自己的惨状吓得又昏了过去。
等柯远慧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这是一间很小的石屋，四壁全都是用那种普通青石垒成的，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墙上挂着几张兽皮、打猎用的弓箭一顶斗笠、一件簑衣和几串新打好的草鞋。石屋一角如豆的油灯下一位须发雪白的老者正专注地在一个陶罐里捣着什么，他身材干瘦矮小，但给人一种硬朗有力的感觉。柯远慧嚅动着满是燎泡的双唇艰难地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水……水……”老者蓦的一惊，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床前，欣喜地端过碗，将水一勺勺地浸入他那干涸嘴中。
“孩子，你可醒了，不容易啊，已经三天了，你终于熬过来了!”
“老伯，谢……谢您……救了……我，今生……”
“别，快别说话，你太虚弱了，你好好休息，我给你煮点粥吃！”老者赶紧制止了他。
吃了一小碗粥，柯远慧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这一睡直到次日中午才醒来，这时才感觉有了丝气力，他第一眼就发现昨天的那位老人正坐在床前的矮凳子上将捣好的药泥轻轻的敷在自己手臂的伤口上，他感动地说：“老伯，我……要给您嗑……个头，您的大恩……”说着他就要挣扎着起身，可当他身体只有那么个意识想活动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下半身完全不对劲了！他吃力地抬头往身子下面张望，天哪！他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自大腿以下就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他绝望地看着老人，悲伤地问道：“啊，老伯，我的腿……腿呢？”
“孩子，你能保住命就是万幸啊，你别太伤心，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要学会接受。”
柯远慧双眼空洞地望着屋顶，再也不说话，他咬紧牙关，紧闭着唇，连一口水也拒绝再喝了。
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拿着一把锄头出门去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柯远慧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其间因虚脱昏过去了好几回，每次他醒来，老人就默默的将吃的喝的东西放在他的床头，然后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吸着旱烟出神地望着远方。
一天清晨，当阳光柔和地穿过东边的小窗静静地铺在床上的时候，柯远慧从一片黑暗中缓缓醒来，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那阳光的亲切，好象在同时他听到了窗外那悠扬的鸟叫声！他的大脑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感动地握着自己的双手，闭着双眼，尽情地吸吮着新鲜空气味道，多么好的一个早晨！这时一个男人缥渺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乾坤混沌啊，一朝开，
日月朗朗啊，生灵来，
生灵来啊，万物荣，
朝朝代代啊，永不败，
人生几多啊，苦与难，
难中摧生啊，英雄汉，
英雄汉啊，身志坚，
不让虫豹啊，从轻看，
……”
这忽远忽近的歌声猛的击醒了沉睡在柯远慧灵魂深处的那个坚毅刚强的自己，使他已经干涸的心田瞬间得到了充沛的滋养，一时似乎全身正在充盈着一种强大的力量，是啊，如果就此放弃自己，如何面对俞梅晓的一片痴情？又如何面对那老伯和梁子应的救命之恩？更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屈死的老父？冤仇未报，奸人未惩，黑白未明怎能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