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你这么年轻可别伤到腰骨,大不吉。”
“嗯,嗯。临之药堂嘛,好。”一定在晚上悄悄去,书生扶着腰,艰难地点头,眼晴瞄到那个刘家小姐在对自己的方向笑。
对着——对着他笑啊?!哈哈哈——书生陶醉地咧开唇角,没在意大夫突然地用力,拉他避过后面跑来的小女生:是刘家小姐的小丫环,举着两枝新鲜的荷 :“小姐,是新荷,开了花好漂亮呢。”
连西湖中的新荷都开了花呢。他欣喜地笑,觉得一切都合乎心意,告别了书生往湖边走,他跟着人群,在心里勾勒她的模样。保存了二十年的记忆难免模糊,他忍不住伸手去碰衣襟里的突起,掏出来握在掌心里,是一卷画轴。
“许大夫,来游湖啊。”
他信步地走,被人潮推到了湖边,一径的绿波入眼,他很专心地盯着湖面,落点却不在盛开的白荷上。炙热的目光想划开水面,他前倾着身子没有听到木浆划水的声音:“哦,哦,是,是。”
小木船在湖面上轻摇,只是一个半米的浅舱,却是游湖的好工具,岸边有人在唤,想出高价来包船,船家却直直地摇到他面前:“上船来吧,许大夫,您上次帮我家小丫头治病都没收诊金,让我们不好意思到现在呢。”
“是小事情,是小事情啊。”他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去,让握浆的男子拉住,一个大步跨上船板。落下的时候步子重了,船身摇晃了一下,他看到船吃水的刻表,只升了一点才安心。不肯坐粗木的黑凳,他站在船头:“那就麻烦您了,往桥那边去可好?”
“没问题。许大夫,今个是七月初七鹊桥会呢,许多城里的女子都在断桥上放姻缘灯,你可也是去看个究竟?说真的,依您的人品要是看中了尽管提亲去,我还真不信这杭州城里能有人忍心拒绝您呢!”
“说笑了,您太过奖。”他只是浅笑,微弯唇角,蓝色的单衣上不染尘土,他还是拂下衣摆才拿过画轴来打开。纸的年月有些长,泛黄地淡了墨迹,还有湿水印的关系,画面上只得一个女子依稀的侧脸,风韵却俱在,他看得痴。
船家看在眼里,聪明地不多话,也笑,卖力地摇浆。
湖面掀起微风,有红色的纸荷灯漂着,他好奇,俯下身看。巧手制的花形灯间都有纸签,这一张写得是:“红鸾自成佳缘,芳心还要他寄。”字迹娟秀,是哪位女孩家的芳思。
他暗说冒犯,收了画轴,正要和船家搭话,却见一脸笑容的男子凝了神色:“许大夫,你快进舱,雨云来了。”
他顺着他的话望天,只见刚晴朗的天幕瞬间地黑,他还来不及说话“哗——”一下水已经从头上浇了下来,他退得快也湿了领子。“变天得这样快。”他喃唔着,应幸先收了画轴,爱惜地摩着轴木,他本安静等着船家靠岸避雨的姿态却被那桥上翘首的身影改变。
“船家,船家——”
微弱的女音艰难地穿过雨幕到达他的耳中,他只是好奇地看,就望到她撑着伞站在桥边。是那把紫玉竹骨伞,八面六十四架,毡纸面上绘着仕女图,是老款的样子,二十年前流行的图。他心一动,让船家靠过去。
“快上来吧,姑娘,要去哪儿?”
“到那边岸上去。”
近了才看清那姑娘的脸,也是美人模样,穿着绵织的白色,自己踏上船。却不料一个闪电打过来,船家避让地划一下左浆,船身摇晃,“唉呀——”她踏了个空步,身子一晃——“小心!”他及时地伸手,守礼地只拉她的袖子,用力地有点过,她反而倒过来,“砰——”两个人撞在一起。
“冒犯了,姑娘。”他急急地直挺身子。
“多谢先生。”她收了伞,在他身边站好,眼波盈转,她拿了绢帕擦发尾的水,轻轻一晃,发丝绕过他的鼻尖,淡淡的香气,不是城中女子惯用的花粉,而是幽幽的草香,和他惯识的香草不同,不是药材里的,而是,而是——
“其实雨再小点就好了,许大夫和姑娘都可以欣赏西湖景色,西湖最美是这个时候,雨气带得湖中植物散香,比那香花可胜百倍。”
船家惋惜地叹气,他耳中一动,抬起头看着她:“姑娘是哪里人?”
“呃?”白衣女子微愣,他微悟地点头,自己笑开:“姑娘可是才从西湖中来?”
“你怎么知道?”她微讶地张口,握伞的手去掀舱门的帘与他的相遇,冰凉的触感与人不同。
他笑得更确定,夹着画轴的手垂在腰侧,紧张地握成了拳,思咐着开了口,他的认定在当时真的无可厚非地坚持。
* * *
“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认错了蛇身。”
骤雨初歇,空气里皆是湿意。九月的南方闷热未消,砖制的房子不够透气,小青搬了屋里的藤木条椅坐在檐下赏雨吹风,本是装做风雅的好事一件。
是午后,她听到堂屋后渐稳的鼻息,老人家素有午睡的习惯,睡熟了便听不到外头的杂声。点点头,她懒懒地伸腰,瞄见青石板砖地面上的水洼,演着光的幻术,赤橙黄绿青蓝紫,是七彩的虹霓。
“是你把白姐姐打发出去的?”她专心看着七彩的光,女人家爱漂亮的心思活动起来,她不自觉地去摸衣面,翠色棉面上有鲜艳诱人的桃花纹,正衬她的人。可惜穿来穿去也就这么一件呢,深思地翘起唇角,她记得那张爱笑的俊美面孔属于沈石。
“我要素贞送法海师傅回金山寺,顺便帮我还愿。她对法海师傅颇有误会,我知道她一定安步为行,来去怎么也要半日的。”
“计算得真好。”小青点头,打定了主意要厚颜再去打扰那沈石,照着七然霓虹的配色织件新衣,也不能老让人家白做,她探手在内袋里摸到冰凉的蛇蜕,可以明目的上等药材呢,她记得那在小屋中居住的失明妇人正是沈石的母亲。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待,小青。”
一把握住她左肩的手掌微用力,有点疼,她不适地皱眉,才肯转过脸抬头,直望进一双烦躁的男眼中:“你们已经结为夫妇,一年多的时间谓为杭州城中美谈。”
“不应该是这样,小青,你知道,不应该是这样。”他睁着眼,犹豫地攥紧右拳,左掌在她肩上不自觉地用力,“图是你的,是你的。”
“我送给你便是你的了。”小青的眸子清澈,映出他复杂的脸色。淡淡的警告有点急,她闻到南风送来的讯息,是千年蛇妖才有的草香味,比她的要淡:“许仙,你已经完成你的承诺,你是我的姐夫,多么让人羡慕。”借起身的动作拂过他的掌,小青站起身,一个划步就到了院门前,笑语盈盈地去开门:“姐姐终于回来了,好巧呢,我要出去。”
“嗯,真的是好巧。”白素贞站在门外,勉强地应,针样的目光穿过小青的面孔落在许仙的身上。
“回来就好,我还怕你淋了雨晚了归期,倒忘了其实不用担心的。”他没有回避,转过头对着妻子。白素贞和小青站在一起,一白一碧,都是姣好女子身形,恰如姐妹。他心里一动,走过去,想同时牵两个女子的手:“快进屋来,我怕一会儿还是下雨。”
“不会了,彩虹都出来了呢,姐夫。”小青闪得快,一个侧步就在了门外。
素贞执起他的右手:“相公,别管这疯妮子了,我们进去吧。”顺势跨进了院门,和许仙站在一起,就是夫妻。
小青暗暗点头,忽视那一道留恋的目光,快快地关了门:“我真的应该换个地方住或者回到湖里去。你说呢,法海?”
“切由心生,祸由人起。已经开始了,小青。”巷子拐弯处走出的僧人摇着头,眉心间的痣发红,从麻质僧衣袋里掏出一串佛珠,“我助善缘本是好意,奈何天威难测,不知结局。小青,我需回金山寺修身,这串佛珠送给你,是我们共缘的证明,你——好自为之。阿弥陀佛!”
“多谢大师。”难得地慎重,她接了佛珠,套在腕上,看法海欲言又止地叹气先转身走开,“我谢你的善意,但是凡心本可为,庸人才扰之,大和尚,我走就好了,是不是?”
“凡人俗事,僧不可为。蛇妖,你聪慧过人,自己待之,阿弥陀佛——”
和尚的身影已不可见,小青却听出最后的嘲笑,暗恼在心:“臭和尚,装悲天悯人吗?哼!”并不放在脑中,瞄一眼紧闭的院门,那小木牌上的字是“临之药堂”,是可以与她无关的地方,她觉得。
* * *
沾了湿气的松木散出重潮的香,不能说不好闻,只是感觉上难以明朗,沈石沿着曲折的长廊前行,南风强劲,吹起檐下的水珠溅了他一身,颈子一凉,他缩缩脖子,一偏头就看到院子里水井边的光虹,好漂亮。
“赤橙黄绿青蓝紫——”细细分辨着颜色,他自觉地搓手想要拿出口袋里的笔,步子停下来,“七色最难调配,如果可以成衣该比霓虹更艳诱动人吧。”模糊着设想,他期待的眼落在空中,心版上唯一的图是那个戴着桃木簪子的娇俏女子,绽着笑颜试那件碧色的花锦,她应该也会喜欢这件样式。
偷偷地咧开唇角,他笑得春意起,让原来走在前面领路的阴沉管家疑惑地停下:“二少爷,老爷在等你。”
“嗯。”放下已经握起的笔,他把手从袋中拿出,挺直了腰,刻意地隐了笑意,他垂下头,“我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