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暴雨(1 / 1)
“你是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出征缅甸后你是左先锋,现在嘛你应该算是嘉勇郡王。”和纯将福康安的家世、遭遇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他听。
对面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子。
和纯见状,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还有些心虚。奇怪,她为什么要心虚。想到这儿,她又挺直了腰板,道:“有想起什么吗?”
瑶林漆黑的眸子似乎有一道快速闪过的光,转瞬即逝。“我还是记不起来,或者把那些重要的过程再做一遍?”
他以为这是唱戏吗,还演一遍。和纯干笑了几声,便拿起茶盏慰劳干涸的嗓子。
瑶林倒是来了兴趣,紧追不舍地说:“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怎么样的?”
只是一瞬间,和纯就安静了下来。浓密的睫毛下是对过去的眷恋。清冷的声音有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当日你曾经有写过一首诗。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可是有一个字被墨汁染开了,我就在纸的留白之处晕染了云图山河。后来,你似乎是对执笔人有些好奇。”和纯说到这儿脸上有些淡淡的浅红,“我们碰见的时候,正好有许多人要过来,为了不被说闲话,你就把我带到了树上躲避片刻。”正说着,和纯的头顶传来了温热的气息。只感觉腰间多出一只手。
“是这个样子吗?”福康安一脸正经地问道。
和纯呆呆地望着他,“明明是轻浮的举动,为何他如此淡定仿佛真的只是求证一般。”和纯轻轻挣开了拥抱,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先回房了,你好,好好休息。”
“还有一件事。”福康安还未来得及感受突然放手的怅然,又出声道,“那些红花会的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和纯一怔,半响,道:“是我的朋友。”
“你很在乎他们?”福康安似乎很好奇。
“没有他们,我就见不到你。”和纯轻声说道。
福康安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和纯,和纯似乎暂时有些无法直视如此强烈的眼神,又草草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而福康安望着匆匆离去的女子,心里却是复杂。他从这个女子里面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情意,而他即使失去了记忆,又何尝没有再次悸动。只是,她刚才说她与那些红花会的人是朋友,那是不是意味着若是他们有事,她也会很难过。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福康安的眼里晦暗不明。
夜,又深了。就连月亮都不堪黑夜的压抑而悄悄隐去。而红花会的屋子里却依旧通明,陈家洛望着兄弟们擦剑的动作,微微动容。周琦兴致勃勃地望了陈家洛一眼,笑道:“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陈家洛收回目光,轻笑道:“我在想我们接下去要去的地方。”
周琦笑道:“不是说去回疆吗?唉,不对不对,在这之前明天先去缅甸的皇宫吃一顿好的,我感觉缅甸的食物有些好香啊,我都没见过。”
“是吗?希望如此吧。”陈家洛避开了周琦的眼睛,轻轻说着,“等过了明天,我们就走。”
“啊?这么急啊。”周琦似乎还想再多逗留几天,徐天宏笑着过来搂住了小妻子的腰,“早点走不好吗,之前你不是还一直惦记着回疆。”见怀里的人重新恢复了笑脸,徐天宏又扬起了笑脸,视线触及到陈家洛时,嘴角似乎又淡了些。
陈家洛似乎有些郁滞,不再在屋子里逗留,转身出了门。夜色已深,陈独自一人走着,倒也宁神。
“小叔父。”一阵轻快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陈家洛脸上染过一丝无奈,“你还真是对这个称谓上了瘾。”
和纯咯咯地笑着,可是片刻后却再也笑不出来,因为她直到一直默默帮着她的陈家洛也许很快就要见不到了。和纯紧咬嘴唇,复掏出一样东西。
陈家洛挑了挑眉毛,伸手接过,护身符?
和纯笑道:“我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这两枚护身符了,事实证明它们还是很有用的,所以把它赠予你,望能保你一世平安。”
陈家洛一直笑着的眼睛蓦地没了弧度,一脸深意地看着和纯,良久化作一声叹息。用已经有些喑哑的声音说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今后好好照顾自己,呵,我说这些作甚,你身边自有人保护。”
和纯忽然感到有些奇怪,笑着道“你瞎说什么呢,怎么语气这么奇怪。”说完,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反应过来后尴尬地笑道:“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熬多晚都没事。”
陈家洛突然拿起和纯的手腕,手指触及的脉搏令他身形一顿,后又往和纯的手掌上放上一样东西,收回手淡淡地说道:“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大婚礼物吧,你,且幸福。”
陈家洛背过身去,启步离开,和纯看着手里的东西,轻叹道:“陈家洛,你也是。”陈身形一顿,不过只是一瞬,便恢复了脚步。
陈家洛一直脚步匆匆,直到拐进一个没有出口的拐弯,才出声道:“跟了这么久,就出来罢。”
旁边的大树过于茂密,一个俊逸修长的身影自阴影走出。陈家洛看清来人似乎有些吃惊,又不觉得意外。同样强大的气场,连夜晚的风也悄悄地静止,不敢再骚扰树叶分毫。
“你……”陈家洛苦笑一声,静默片刻后,嘴唇方才复动。
翌日,陈家洛等人被引至缅甸的鎏金阁,周琦一张好奇的小脸早就按捺不住东张西望了。“看起来还挺气派的嘛,真不愧是缅甸第一酒楼。”说着,周琦就要拿手碰墙上凸起的雕塑。可明明只是轻轻一碰,四周突然就飞出许多羽箭。
“琦妹,小心。”众人狼狈地应付完凭空的暗箭后,骆冰挥起鸳鸯刀,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狗咬吕洞宾吗?”
就在此时,阁楼外是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相交的声音。向外看去,缅甸的大象部队,还有驻守边境的清廷军队。为首的皓祥一脸复杂,沉思片刻,这才硬声说道:“里面的人听着,只要你们交出那份东西,自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对不起,皇命难为,我不得不做。皓祥眼睛紧闭,再睁开,已是一片冷霜。
“呵呵,我们果然还是误信了狗皇帝。”
“这有什么,我们杀出去,只要有那份东西,咱们就能反。”
“对,杀出去。”
“大家不可轻举妄动。”陈家洛说道,随即咽下苦涩,自己果然还是想得太美好了吗。“我们关上窗户,先进去商讨一下。”
皓祥见他们要关窗,立马出声道:“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时间一到,不用我指令,底下的人就会放毒气,届时,你们想逃也是徒劳。”
陈家洛听了,淡笑道:“我陈家洛早知有这一天,便已事先将那份证据分成了三份,一份放于身上,而另外两份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你们如此咄咄逼人,叫我如何甘心交出。”说罢,竟也不管不顾,关上了窗户。
关上了窗户,徐天宏立马问道:“总舵主,你说的那三份是编出来的吧?”
骆冰却是不解,“就算因为这个谎言他们相信了,我们也不能安全逃离出这里啊,我看咱们就别怕死了,干脆一起杀出去,大不了,死在一起,也值了。”
此番义气话,倒也对众人的胃口。
唯有陈家洛皱眉,“十四弟他们还在京城,还有众多红花会的兄弟,我们不能如此坐以待毙。”
徐天宏看了陈一眼,道:“那总舵主有什么好建议?”
“这个鎏金阁一共有六处出口。”
“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陈家洛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围魏救赵。”
徐天宏了然,“狡兔三窟。”
周琦一脸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呢?”
“很简单。”陈家洛说道:“我们之中留一人拿着其中一份证据躲在鎏金阁,而剩余人分别拿着虚实不一的证据从这六个出口离开。我把地图画给你们看,到时候我们只要这样走,就能到戈芦口集合。”
“怕是还没有集合,我们就被他们万箭穿心了。”骆冰冷冷地说道。
徐天宏沉思了一会儿,说:“既然他们那么看重那份证据,在得知了我们已经分散他们的时候就不敢轻举妄动。”
文泰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家洛,“那这六个人到时候……”
“必死无疑。”
气氛瞬间降至了零点。
红花会个个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自然谁都不愿做那剩余一人。
陈家洛见状,笑道:“那剩余一人也未必有命活,若是他们当真狠心,便很久就会觉察到还有一人,届时,等待那人的也许就是毒气之祸了吧。”
明明是关乎生死的语句,却被陈家洛说得云淡风轻。陈家洛依旧是温润如玉,笑道:“既然我是总舵主,那就由我留下来吧。”
众人皆默。
文泰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家洛,道:“一起牺牲不可怕,可怕的是独自苟活,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为自己牺牲,总舵主,我佩服你。”
陈家洛似乎有些微怔,随即笑着道:“四哥严重了,陈某贪生怕死,比不得各位,七哥,我还有话对你说,随我进去一下。”
和纯,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瑶林。之前心里的那种不安感稍稍减轻了些。和纯捂着头起来问道:“我感觉这觉睡了好久。”
“你睡了整整一天。”瑶林盯着和纯的脸说道。
“一天?”和纯似乎有些奇怪,“我怎么可能睡那么久。”
“你还说呢。”永壁跨槛而入,“你睡得那么死,陈家洛他们都走了。”
和纯讶然,“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是陈家洛说不要叫醒你的。”瑶林起身顺便倒了一杯水给和纯。
“他怎么这样啊。”和纯喝着水愤愤想道。视线触及到皓祥,对方却有些闪躲。“你老躲避我的眼神做什么?”
“我…”皓祥突然就语塞了。
瑶林自然地结果和纯的水杯放到桌上,望了皓祥一眼,说:“怎么,你很想让皓祥盯着你看?”
和纯一噎,随即脸染上了晕红。
“哈哈,有趣有趣。”永壁见这情景乐了。
瑶林长腿一迈,将永壁和皓祥捞到了门外,顺便将门关上之余不忘补上一句,“你好好休息,晚饭我会送进来。”
和纯望着突然变得及其体贴的瑶林,心里甜甜的,嘴角的弧度上扬了起来,可是忽然又恢复了原状,眼睛里呈现出了一种悲哀的神色,可是她却无可奈何。
门外,瑶林笔直矗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皓祥,道:“今天你那么早出去做什么了?”
永壁听了,也用疑惑的神情看了一眼皓祥。后者却躲避二人的眼神,抛下一句“没做什么”便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