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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整日的课堂上李低低都竭尽所能保持专心,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黑板上龙飞凤舞又难以理解的文字,却经常在不经意之时,藉由转身向身后的书包翻翻找找拿东西偷偷看向教室后方的游姿蒨──当然,她看的绝对不是游姿蒨,是在她后面的方迟诺。
为什么要偷看他呢?其实李低低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明白,只是很想多看他一眼。多那一秒是加深怨恨的开端还是曾经幸福的奢求她真的不知道。
但这是一种很病态的行为,明明该恨该怨可是看见他的时候却又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心跳。或许是看到他就会想起曾经那么喜欢过他的自己吧?她心有不甘,可谁又能说真的能把谁忘记?谁又能说真正喜欢过谁?
谁都不行。
因为都过去了、都结束了、都不复在了。那不是一种茫然,那不是一种恐惧,那只是一种源自于对最初感动与最后感伤的缅怀。只是在时间面前,所有所有,仅能崩塌,注定瓦解。
是对于过去无法放下吗?虽然李低低想要极力否认,但事实却是就是如此。
过往如云烟,她却觉得那些甜蜜历历在目。
那是一段属于他们,曾以为可以很幸福的故事。那是一段来自于遥远、青涩的他与她曾谱出的恋情。
方迟诺是她的前男友,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一直以为她把他丢在尘封的回忆里,这两年多的时间,心情已经沉淀下来可以能平淡的看待。但他再次出现在眼前才知道这种自以为的想法根本就大错特错,她对他的关注度不亚于当年的喜欢,是还在气愤、是余情未了,还是什么原因让她没办法彻底将他抛诸脑后?
一次次的回眸,他始终低着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看教科书。斜着角度过去恰好望见他的右脸,微微垂下的眼睑、抓着蓬松有型的亚麻色浏海、紧闭没有弧度的双唇,她找不到当年那个温柔的他。
就在李低低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头偷看方迟诺,就这么刚好,一直低着头的他恰好抬起头,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四眼相交,她僵在那儿尴尬的要命,挪不开注视着他的眼,转回去不是、继续盯着他看也不是,进退两难像个傻瓜一样,呆愣愣地望向他。
无言的对望并没有维持多久,他没有笑没有发怒,隔着几乎整个教室的距离以唇语向她说:『干嘛?』
这着实令李低低怔了一下,这么风轻云淡搞得她好像跳梁小丑一般,就只有她一个人在意、她一个人忐忑不安、她一个人不知所措。
从前习惯他面对她的温温柔柔、轻轻细细。这样子不含情感的言语,唯有在最后要分手那段日子她才第一次看到,重逢后第一个表情就是这样,是不是代表着她之于他就跟将要分手的女友一样都是过去式?
她不明白他怎么能无视她的存在,她不清楚他再次出现她眼前的原因,她不明白刚才内心突然的激动是怎么一回事。
但那瞬间李低低有种明悟,在她没有参与到的他的人生,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了很多改变,她没有经历到,于是两个世界的衔接有了空白,距离也就这样产生。有些尘封的记忆在翻绞着,因为她只剩下还留在过去回忆,没有现在、没有未来。
许久李低低抿抿下唇,缓缓启唇,用嘴的形状说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辨认出她的嘴型及要表达的话,方迟诺突然笑了,不是真心诚意的那种,带点讽刺、带点嘲讽,无谓的笑。这种笑法她还记得,当年他提分手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那种笑好讨人厌、让人很不舒服。
她看见他笑着,张开嘴想用唇语向她表达什么,可此时好死不死钟声响了,教室内开始浮躁,学生们听见下课钟怎还能坐的住,台上的老师无奈之下只能草草说声“下课”,便仓皇离开如同战场混乱的教室。
教室不再是静止,有人起身、有人走动,教室头和教室尾的视野才离敲钟不到几秒的时间便被走动的人群遮住,看不清对方、看不清唇语、看不清他要说什么。李低低努力伸长脖子却还是看不见另一端的方迟诺,隔着四公尺的他们,她却觉得他们隔了一世纪。
战场的两端,她看不见他,无法厮守无法相望。
好不容易才望到一点他的影子,又有一群人经过,阻挡着双方,这令李低低很气馁。当人群终于走过,却发现方迟诺的位置上空荡荡,人去哪了?
四处张望,视线飘过游姿蒨,她正静静捧起小说专心啃读,可是后头没有了人影。视线再继续左右观看,找着那人去了哪,怎么一溜烟就消失无影无踪,好像、好像又要这样子轻易离开她,莫名让人感到不安。
“不用找了,我在这。”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她无头苍蝇式的找寻。
李低低循着声音转过头,那人就站在她桌前,不足四十公分的距离。这个早上他刚转学过来的擦身而过以及刚才远远的四目相交是不一样的,前者没有对上眼,后者隔着的那四公尺半为彼此筑起自我保护的城墙。
而如今她感觉这四十公分形同虚设,她在他面前是这么□□裸,心中一点点心思都会被猜透。
他很高,对比坐着的她更是一种压迫,尤其是他身上难以亲近的气质,彷彿写着生人勿近。只是她不知道,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面对他,她也是浑身长满了刺。
给自己一个理由不去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试着窥探对方的想法,说穿了就是在伤害与被伤害间游走,其本质,相差无几。
他那双感觉没有什么温度的双眸紧紧盯着她,如此近距离让她失去动作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盯着他,而他连眨眼都不曾,只是以仅有她听得到的音量,没头没尾丢下一句:“既然都结束了,那就不要让它有重来的可能,管好妳的心,有些事既然已经和自己无关,那就别掺和进来了,何必。”
然后就既潇洒又帅气地离开教室。
徒留她一个人,呆坐在位置,看着他的背影远远的离开,望向他的神情中包含了多少落寞。
这话,好像就是在说着她死缠烂打,对于已分手的前任情人旧情难忘。事实上,她好像,还真得是放不开。
无论是周遭同学议论纷纷这个转学生怎么这么嚣张,还是默默走来游姿蒨递给的关切眼神,李低低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根本不想在意,她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四周的一切都已经和她分割开。
她的状况其实有点糟糕,脸色苍白,眼神茫然涣散。
脑中像跳针似的一再拨放着方才的那句“有些事既然已经和自己无关,那就别掺和进来了,何必。”字字句句都像根针扎在她心头。别人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她清楚、她明白,他在区隔他与她的世界。
是啊,她真的太多管闲事了,他出不出现这里与她何干呢?他们一没有利益挂勾,二没有感情牵绊,她究竟凭什么问他为什么出现?她没有立场管他,这说出来是既心痛又难堪的原因,是她还没有办法忘怀。
李低低不是方迟诺,所以没有办法如此轻易就能忘却对一个人的感情、和一个人的曾经,哪怕她很努力了,连那些伤心难过都不是可以说忘就忘的,何况是与他一起走过年少的欢笑,还是有些感动的片段残留在心头。
哪怕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真的还是很在意他。是为了恨的在意还是未完的其他感情?
曾经喜欢的那么深切,恨也就那么多,摆在心上复杂又特别的位置,他带给她不只是泪水,还有好多好多的悸动。
可这就像演一场只有自己的独角戏,自以为对方出现会和自己有关,太高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如此的一厢情愿。
她其实会怕,怕自己不由自主喜欢上他。
叹一口气,收下方迟诺的嘲讽,或许她其实早该明白,他们俩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都结束了,今天也结束了。
放学,滂沱大雨中游姿蒨和李低低撑着伞,抓着伞柄那只手象是被抛弃了,冷了冻着了也没人在意理会,脚下误踏的水坑溅起华丽的细点,沾上黑色裤管下围,可还没来的及看清究竟是哪里碰上了水花,便消散于无形,恍若从来不存在。
方迟诺对李低低的留念也从来不存在。
“……最后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就走掉了。”李低低停下脚步,表情有些扭曲地看着游姿蒨。
或许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吧,李低低暗自苦笑。其实她一直以为他哪怕不再喜欢她,至是还有一点思念的情绪吧?可是实证明一切都大错特错。
“妳以为他会对妳表示什么、妳以为他会回头找妳、妳以为他会为了他作的忏悔道歉,结果人家根本不把妳当一回事,甚至还希望你们能划清距离,最好当作不认识。这样说对吗?”游姿蒨一手拿着伞,头微微倾斜,脑中稍微整理一下李低低说的,原来是“他不爱我但我还放不下”的剧目啊。
“妳的分析干嘛那么准啊?我明明只跟妳说今天早上的情况,妳居然连我的心态都能推敲出来。说,妳根本是只蛔虫对吧?”李低低听了扯起僵硬的笑,哪怕心情很差,硬是逼自己讲一点东西活络气氛。
游姿蒨不满的皱着眉,“什么蛔虫不蛔虫的,这么恶心。还有妳明明就难过的要命,干嘛要装没事?”
李低低连忙挥着手,急于否定游姿蒨说的,“我哪有难过,我高兴的要命好不好!妳不知道他是个多烂的人,他对我冷淡才好呢,免的我看了烦心!”
听了她的话,游姿蒨不禁翻了翻白眼,“他是有多烂,妳还不是喜欢人家喜欢的要命?”顿了顿,食指摆在唇上,阻止又要开口否认的李低低,“再说,听妳这样讲他应该是个坏人囉,明明是个坏人,妳怎么在意成这样子?”
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就罪不可恕;坏人在万恶中只做了那么一件好事却得到赦免,妳不觉得人心有些莫名?游姿蒨最后这样说。
对她而言方迟诺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对于这个坏人,她该怎么办才好?照理她是应该怨他、恨他,一见面就该大吵特吵把旧帐通通翻出来弄出个结论来。
可是她对他是一种无法厘清的感觉,是伤痛、是憎恨,可其中却又包含了那么一点,微妙的情愫。既然怨恨无法纯然保持百分之百,那她是不是就恨不起来了?
“唉,别想了,想这些情情爱爱的多累啊。既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就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妳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就不要面对。忍不住想偷看人家,就学着阻止自己。”
久了,麻木了,也就发现或许那只是对于年轻时候的缅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