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耀（1 / 1）

天气阴沉沉的，寒冷的风让人透不过气。

年末的气温还是老样子，总是让人肌肤的温度下降一度又一度。

手里的袋子跟着自己的步履摇晃着。

从商场回到宅邸的路总算是被我记住了，再怎么说，回来也有五年时间了——一个人去商场再回家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到的话，估计连我都要笑话自己了。

这样一直顺心地过着平凡生活，在五年后的下次圣杯战争前告别人世。

寿命有限。

虽然有些遗憾，但这恐怕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边走边出神，忽然停住了脚步。

处在前方的道路中间，站着一个人。

他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用那双空寂的眼神眺望天空。

不论装束还是外表，都能让人察觉到格格不入的感觉，但是，除了自己外的行人都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没有人露出惊讶或者是疑惑的表情，一个个都面不改色地按着原本的步调行走，异常淡然。

没看到——倒不如说是看不见。

因为，站着不动的男人根本就是个异类，不止轮廓，他的身体都呈现出一种隐隐约约的状态，如果要用哪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幽灵。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张熟悉的侧脸正呼唤着自己脑内的记忆。

而在这个时候，明显感受到我目光的对方转过脸，整整凝滞了几秒后，他露出了一种名为欣喜的表情。

为什么会在这儿呢——在那样隐隐约约的身影靠近前，我都在质疑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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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桑，你回来啦~”

刚进门，就看到趴在被褥里的大河向自己打招呼。

很正常的语气和神态。

——果然是看不见的。得出结论后，我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身边幽灵状的迪卢木多，不禁有种想叹气的冲动。

“士郎煲了汤哦，冬天就是要这样过才行呐~”

大河舒服地伸着懒腰，丝毫没有发现我表情上的端倪。

顶着有背后灵的压力塞了几口饭，我尽量保持自然的神情回到自己房间。

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好呢——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像这样与一个根本不可能再出现的人面对面。

是执念吗，原因的话，恐怕也是我造成的。

已经过去不久的时间了，虽然细节已经开始模糊，自己做过的事还是很清楚的。例如——最后一道令咒的内容。

当时只是单纯地想借芬恩之口去转述一些事情，就算战争被重复，记忆被抹消，我至少做了想要做的事。

所以我根本没试想过保留记忆的他再一次经历战争后，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经历过一次被御主下令自杀的迪卢木多。

……不行。

完全没办法以这个前提交流下去。只要一想象他满含怨愤诅咒他人的场景，就完全没办法开口说话。

但不管通过某种方法，他以这样的一种姿态在世间存在着，一定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

毕竟这种半透明幽魂一样的状况，就算下一秒消失了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心情莫名沉重。

“……琳，你说的都成真了呢。”

打破沉默的声音，却隐盖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呐……迪卢木多，一切如果真的重新开始，要是你的命运并不怎么美好，你会后悔吗？”】

这样的问句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他的回答自然也不用说，那是让我彻底下定决心的话语，我至今都记得迪卢木多是带着怎样坚定的一副表情说出那番话的。

【“纵然悲伤苦痛，只要那是我所选择的道路，那么我就不会后悔。这种事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曾说绝对不会为自己的道路后悔的人，我忽然害怕现在的他会否定掉这些。

“说实话，真的很吃惊啊，就像被谁定好结局了一样。”

出乎意料地，他带着笑容说出这句话，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还未等反应不能的我说些什么，他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我——回应了第二次召唤，本想着一定要好好弥补些遗憾，结果还是…”

他身后的窗外飘散着细雪，并且在覆上了一层冷冷的灯光后，像是无数飞舞着的白色萤火虫。应照这样充满肃意的背景，沉默渐渐在屋内延蔓开。

“迪卢木多……”

我只得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好将他从那种不怎么明媚的回忆里挣脱出来。

“抱歉，琳。”他叹着气，摇了摇头，“忘记我刚刚说的话吧，真是失态——我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情一直待到现在的啊。”

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迪卢木多抬起头，重新看向我。

预感到接下来的话会很重要，我不禁仔细倾听起来。

“琳，我只问一件事，关于前世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声线有些颤抖。

“——前世？”

重复了一遍这个略让我脑袋脱线的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所指的事情，并且十分主观地以为迪卢木多在为“杀过上辈子的我”这件事在纠结。

“没什么印象，不过就算我全记得，迪卢木多你也不用太在意……反过来，该道歉的说不定还是我呢。”

很模糊，说不定还疏漏了很多细节。

加上我刻意地想要忘记“上辈子为了复仇背叛首领最后被杀”这一糟糕的事件流程，那种十分遥远的记忆现在在我脑里也只剩下了淡淡的轮廓。

对于想要安静度过剩余时光的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在我说完这句话后，他露出了有些呆愣的表情。

和他对视着，我有些不明白地眨了眨眼。

外边的依然是喧嚣寒风，发出的声响开始变得微弱。

“……这样吗，”迪卢木多沉吟了一会，轻笑着闭上眼，“也好。”

那副模样就像是放弃了一大串准备要说的话，让我觉得错过了很多东西，很可惜的是我什么也不明白，自然也不好具体地问些什么。

他闭眼露出笑容的样子，像是个心满意足达成愿望的人。

这种放下什么负担的迪卢木多莫名让我觉得心慌，而几秒后，这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变为了现实。

他原本不清楚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我立刻意识到他的存在已经处在了边缘状态——原本是件预料之中的事情，却因为刚刚的一番对话变得像是遗漏了什么要紧万分的信息，让我越发不安。

“等、等一下。”

仅仅是为了问这个事情吗，仅仅因为这个，在现世维持勉强的状态那么久？

想要触摸他的手却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像是经过什么都不存在的空气，直径穿过了他越来越淡薄的身体。

“琳。”

被呼唤名字的我抬起头，看见了这像是被定格住的一幕。

他露出笑容，额前的一缕刘海微微挡住了温和的目光，却也显出几分悠然。

彻底想通了什么后，他如以前那个宣誓效忠的骑士，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自信，骁勇，忠诚。

用双眼确认到这些的我，捕捉到了轻轻的一声：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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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消散，什么也没留下。

确定这一事实后，我将手轻轻搭在额头上，微微使力。

【暗示解除】

“噗通。”

膝盖触地，我直接跪坐在地上。

刚刚解除掉的魔术暗示——毫无疑问，作用就是强迫自己遗忘掉所有关于前世记忆。

“唔……”我将脸埋进双手，发出难受至极的低吟。

“对不起…对不起……不这样的话、不这样的话，我根本没办法……”

没办法回答他提出的问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实际上，从那天获知自己前身就是米达克后，那些记忆的细枝末节就一天天地在脑海中鲜明起来，折磨着神经。

那些本不应该回想起的情感。

不应该回想起——因为那样的情感被时间拖了太久，没有未来。

在他踏上某条没有尽头的道路前，在他遇到命中注定陪伴一生的女人前，我前世的存在早已没任何意义。

既定的事实，我不再是存在于那个时代的我，与半途而废的自己不同，他接着走完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每次想到这，自己在湖底仰望水面的情景就会再次浮现在眼前。

动弹不得，只剩下意识抽离身体的感觉。

就像切实经历过一次，一种怎么也没办法忘记的无奈和沮丧。

所以我一直都强迫自己去认清现实，就像刚刚所做的事情一样，明明一直想要见到的人就在眼前，却只会用手段去逃避。

现在承认又能改变什么呢，既然什么都无法改变，不如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真的这样做后，后悔的情绪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整整一晚，直到外边的积雪开始反射出亮晶晶的余光，我都呆呆地依靠在房间内的角落边，大脑一片空白。

彻夜未眠的后果就是，脑子里多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