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2、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一)(1 / 1)
回到宿舍后,我发现自己的指甲里有鲜红的血迹,想着纪柏原大概被我伤得不轻,便有些忐忑他会不会因此食言。直到寒假来临,暖暖说纪淮再没有纠缠过她,我才渐渐放心。
她的心思都在殷岳身上,要送到欧洲参赛的画作还没有完成,遭到老黄的索命连环催,所以放了假也不能回远在东北的老家,一直留在学校里继续画画。
直到快过年,老黄才终于对着暖暖的新作微笑点头。这时殷岳已经先回了自己的家,学校里只剩下我和暖暖。
眼看着暖暖收拾行囊,我忽然觉得无所适从。这些日子里,我一直都和暖暖泡在一起,有时帮她调油彩,有时抱着自己的素描本子画人像。我画的所有人像都是靳风,各种神态,各种角度,已经画满整整一厚本。每当我把全部注意力都灌注在笔端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错觉,我以为靳风还在我身边,只要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灿如霞光的笑容。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度过这个举国团聚的日子。我只有一个亲人,我的母亲宋连翘女士,她现在的身份是纪松原的太太,纪家三个孩子的继母。而我,跟姓纪的不共戴天。
暖暖说,艾,跟我回东北吧,让你见识一下松花江的千里冰封。我二话没说,翻出行李箱开始打包。两千公里的距离,30摄氏度的温差,或许可以让我暂时忘了心痛。
在硬座车厢里颠簸了二十多个小时,我来到暖暖的故乡。一下火车,冰冷的气流猝不及防地灌入我的鼻腔,我的鼻子瞬间就被冻住了。我终于知道暖暖为什么叫暖暖了。数九寒天,滴水成冰,人们多么需要温暖。
东北的小城里充满着浓浓的年味儿,人们的笑声爽朗高亢。暖暖的父亲是当地中学的美术老师,业余时间帮人做字画装裱,母亲是下岗工人,最大的兴趣是帮人介绍对象。暖暖上火车前已经告知二老要带我到家里过年,因此这一对热情好客的东北大爷大妈对我的坐卧起居衣食住行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以至于我一下火车,顿时感到宾至如归。
外面虽然天寒地冻,屋里却是温暖如春。泛着岁月流光的老家俱,热气腾腾的铜火锅,围坐在饭桌边的一家人,这么简单的幸福,于我而言,却是最大的奢望。暖暖妈妈听到我说我爸跑了,我妈改嫁了,所以我没有地方过年时,背过脸去擦眼泪,暖暖冲她使眼色,她赶紧一边擦泪一边笑着说:“辣椒油太呛了……孩子,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我没有辜负暖暖妈妈的期望,真的把这小小的两居室当成自己家。每天和暖暖挤在一张床上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一顿接一顿地大吃大喝。暖暖每个晚上抱着电话跟殷岳煲电话粥,我则继续画我的素描。
有一天,暖暖翻着我的素描本,说:“艾柔同学,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油画家?”
我想我是记得的,只是从见不到靳风的那天起,我的世界里忽然没有了色彩。老黄以前说我用色局限单调,现在,我连单调的颜色都没有了。
除夕夜,团圆饭。暖暖爸爸给我和暖暖各倒了一小杯白酒,说:“明年你们就大学毕业了,长成大人了,喝一杯吧!”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真是辣啊!暖暖一家三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半晌,暖暖爸爸说:“南方孩子喝酒真爽快!”
印象中的那个除夕夜,我只记得满耳的鞭炮声经久不绝,也许有绚烂的焰火升上夜空瞬间绽放,也许没有。我似乎很幸福,又似乎很悲伤。后来我问暖暖,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哭了,暖暖说没有。她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耳朵会变红。
很多年以后,大四那一年的寒假仍然时时出现在我的回忆中。那是我最寒冷的假期,东北小城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也是我最温暖的假期,暖暖的爸爸妈妈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呵护备至。
松花江的千里冰封凝固了流水,却凝固不了时光。正月十五刚刚过完,女大不由娘的温暖暖同学便迫不及待地买了回C市的火车票,急着要和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男朋友团聚。我也只好收拾心情跟她一起登上南下的列车。
幸福雀跃盼望渴求的心情从暖暖的每个眼神中满溢出来,原来期待着一个人的感觉,竟然那么美妙。那么,我是否也该享有这美妙?
靳风说过,他不爱纪汀。他还说过,我们一定能笑到最后。是的,我一直期待着靳风回头,当他回头时,看到我还在这里。
离开一个地方,即使不算太久,也总会觉得恍如隔世。南方的冬末是渗入骨髓的阴冷,让人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力压住从心底升出的颤抖。我以为东北小城温馨祥和的新年能够使我满血复活,可是C市暗沉潮湿的冬天提醒我,我仍然无法逃离自己的轨迹。
就在我踏上C市土地的六个小时后,一个惊人的噩耗把我一个假期积蓄的能量瞬间归零。
靳风和纪汀在春节期间订婚了!
给我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是我美丽的母亲宋连翘。她找到我时,我正在我们以前的旧房子里收拾要带到学校的衣物。自从宋女士嫁到纪园后,我偶尔回来取一下换季衣物,此外这间旧屋便一直空置。
屋子太久没有住过人,清冷里又添了几分阴郁。宋女士珠光宝气富贵逼人,与陈旧狭小的空间格格不入。
“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没觉得屋子这样小。”她似乎只是很无意的感慨,在我听来却异常刺耳。是不是每一只飞上枝头的麻雀,都会忘记自己曾经的渺小?
也许我不应该这样贬低自己的母亲,她一直都是优雅的凤凰,只是曾经不小心跌落在草窠里。
我们小心翼翼地问候对方新年过得怎样。我知道,我一声不吭去了东北,其实是给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作为纪园的新晋女主人,她需要一个合家欢乐的新年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如果我留在C市,将会给她带来莫大的困扰。
我转过身整理衣物,避开她闪烁的目光,直到她说出那句“纪汀和靳风订婚,忙乱了好几天……”
我以为自己心不在焉所以出现幻听,“你说谁和谁订婚?”
“纪汀和靳风。”宋女士的神色充满惊异和不解,“柔柔,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订婚?真正应该感到吃惊的人是我。靳风说过,他会陪我笑到最后,笑到最好,难到这就是他所谓的最后和最好吗?
“柔柔,”宋女士看着我的眼神终于变得笃定,“我一早说过靳风不适合你,他过不了苦日子,所以他最终的选择不会是你,答应妈妈,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好不好?”
宋女士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山谷传来,响在我耳边清晰可闻的,是绮梦碎裂的巨响,如万年冰川轰然塌陷。我以为他会回头,所以全心全意的等着,到头来才发现,我的等待根本与他无关,原来我只是习惯了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