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母亲的婚礼(四)(1 / 1)
靳风穿了一身浅灰色格子西装,系一只粉色领结,正跟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交谈。我从未见过靳风穿西装的样子,在学校里,我们都只穿T恤牛仔裤。
我在心里叹一声,一个男人穿灰色西装配粉色领结,太挑战视觉效果了吧!但是不得不承认,能把这套行头穿得如此帅而不娘,大概除了韩国偶像剧里那些长得人神共愤的花美男,就只有我的男朋友靳风同学了。
靳风怎么会在这里?在被他的美貌迷惑了一分钟之后,我终于想起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身材骨感的女孩子走到靳风身边,她的裙子跟靳风的领结很配。对颜色敏感是美术专业学生的基本素质,这一点我还是具备的。
靳风转过身跟那骨感女郎说话,眼神就势向我坐的方向扫过来。我大吃一惊,赶紧蹲下躲到灰太狼叔叔身后。
灰太狼叔叔狐疑地看着我,我用威胁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表达的意思是:小心我把你灭口!
我探出半个头看着靳风,他没有看见我,眼神扫视了一圈回到骨感女郎脸上,跟她说了两句话,便挥别了刚才交谈的对象,一起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才一点儿一点儿地从灰太狼叔叔背后挪出来。
“你欠人钱吗?”他问我。
“你才欠人钱,你全家都欠人钱!”我不悦地反击,眼睛盯着靳风消失的方向,心里的疑问还在盘旋。
“小心!”灰太狼叔叔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我吓得一个激灵,待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站起身时,我碰翻了刚才端过来的那盘食物。被戳得稀巴烂的香草布丁和巧克力慕斯翻在我的白裙子上,从胸前到下摆呈现出一幅19世纪欧洲抽象派油画风格。
我傻了眼,这年头连食物都不能得罪啊!
灰太狼叔叔说:“你等一下。”然后他迈着大步子走到餐桌那里给我拿了一摞纸巾过来。印花纸巾飘着淡淡的香气,做得十分精致。尽管在这样窘迫的时刻,我心里仍然愤愤:纸巾也要这么高级的,有钱就可以浪费吗?要砍掉多少树啊!
我用力擦着裙子上的巧克力,擦到胸前那一片时,发现灰太狼正不怀好意地冲着我笑。我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灼烧起来,团了团手中的纸巾向他扔过去。
他伸手接住,笑道:“想让我帮你吗?”
我又羞又恼,喝道:“你走开!”
他坐着没动,我只好转过身,背对着他。
事实证明,巧克力和白裙子的结合注定是一段难舍难分的孽缘,我努力了半天,结果只是把身上的污渍从抽象派变成印象派。
我惨叫一声,万念俱灰。如果一会儿被宋女士看到我这副尊容,不知道她会不会气得晕过去。
就在我沮丧到极点之际,身边的灰太狼又发了一次慈悲。
“你跟我来。”他站起身说。
我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他看出我的迟疑,微皱了一下眉头,带着讥讽的语气问:“不敢跟我走吗?”
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激将法,在古今中外各种纠结的场合无往不利。我是个善于动摇的人,用激将法来对付我,说实在的,有点儿小题大做。
我站起身跟在他身后,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反正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跟着他碰碰运气吧,我在心里嘀咕。
对于听说过没见过豪宅的我来说,纪园比我想像中还要绵延并且道路复杂,然而,灰太狼对纪园的环境却是非常熟悉。我跟在他身后,离开举行婚礼的草坪,穿过一条铺满石子的小路,来到一幢树木掩映的二层小楼门前。
门上是密码锁,灰太狼走到门前,熟练地按下一串数字,门“哒”地一声开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密码?”
他诡异地一笑,冲我招招手:“进来。”
我虽然知道私闯别人住宅是一件十分不道德的事,不过眼前的情景倒是有几分探险的意味。我的冒险精神被激发了,跟在灰太狼身后钻进屋里。
室内的装修庄重而古朴,虽然各色家俱一应俱全,但却冷冷清清没有人气,这是一个多年没人居住的房子。我想起发生在豪门大宅里那些阴森恐怖的故事,背上冒起一阵凉气。
灰太狼走上楼梯,冲我喊道:“上来!”
我快走几步跟上他,问出一串问题:“这是哪里啊?你怎么能进来?带我来这里干嘛?”
他无视我的问题,紧走几步上了楼,在一扇门前停住,手握在门把手上似乎犹疑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推开那扇门。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卧室,布置得温馨舒适。我认出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出自名家手笔。
灰太狼进了这间房之后,整个人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我看了他一眼,一肚子的问题到了嘴边儿又咽了回去。我们这种清苦人家的孩子是很懂得看人脸色的。
他走到卧室里面,又推开一扇门,我背上的凉气还没有退去,赶紧跟上他。在那扇门后,是一个比我家客厅还大的衣帽间。
看到那些衣服,我明确了两点:第一,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第二,灰太狼想从这里给我偷一件衣服。
我跟着他在一排裙子里翻看,发现衣服上的标签都被拆掉了,看不出是什么品牌,但每一件都给人价值不菲的感觉。
最后,他选了一件款式非常简单的玫红色裙子在我身上比量了一下:“穿这个吧。”
话说我为人处事虽然不拘一格,但要偷一件别人的衣服来穿还是十分忐忑的。
“这不太好吧?”我为难地看着灰太狼。
他侧着头看我,视线落在我身上那幅印象派巧克力油画上。我仰天长叹,英雄气短,干脆心一横接过那条裙子,豁出去了!
“我到楼下等你。”他很自觉地带上房门,出去了。
应该不是什么大牌吧,我心里暗想,盗窃好像是按照赃物价值定罪的,希望这条裙子不要太值钱,不过,我算主犯还是从犯呢?我一边嘀咕一边换上裙子,这条裙子比我平时穿得衣服大一个码,领口又开得比较低,让我有点儿难为情。我揪住领口尽量往上扯了扯,不至于让自己太暴露。
走下楼梯的时候我看见灰太狼正对着窗外接电话。好像是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话,他忽然一下转过头看着我,露出一脸的惊疑。我正走到楼梯中间,被他吓了一跳,愣愣地停在那里。
他沉默了片刻,对着电话说:“好,我知道。”然后便挂了电话向我走来,一直走到我脚下的那级台阶才停住,离我那样近,我又感觉到那种似有似无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向我袭来。
我本能地向后退去,却忘了自己正踩着八公分的细高跟站在楼梯上,重心失控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他一把拉住我,我在惯性的作用下倒在他怀里,并且出于自救的本能,搂住了他的脖子。我一阵惊慌,撤回双手想赶紧站好,哪知他抱着我的手臂一紧,我竟然没有挣脱。
“完了!”我心里一阵凄凉,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荒无人烟,我被这禽兽坚杀了都没人知道。
求生的欲望在我心中澎湃开来:“你放开我!”这句话喊出来竟然带着哭腔,我真是吓坏了。
他手一松,我赶紧自己扶住楼梯栏杆,一只手用力把他推开。他被我推得向后退了一步,斜着身子靠在栏杆上,没再上前。
我满腹委屈,悲从中来,坐在楼梯上嘤嘤地哭起来,心里想:艾柔,你可真是个脑残,从小就接受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教育,怎么见着个稍有姿色的男人就什么都忘了,脑残,白痴,脑残,白痴。
灰太狼低头看了看我,然后上前一步,蹲在我身边:“艾柔,你就这点儿出息,刚才要拿叉子戳死人的那股劲儿哪儿去了?”
什么人啊!这个时候还说风凉话!如果我的眼神能杀人,我一定杀死他一千遍,“我相信你才跟你来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讲点儿道理,明明是你主动扑到我怀里的,我以为你想……”
“你闭嘴!”我恼羞成怒:“你没看到在楼梯上啊?!你走上来干嘛?!你不走上来我怎么会摔倒?!”
他侧着头笑着看我,那种眼神让我想起邻居大叔看着他家那只酷爱撒娇的哈士奇。为了表达我的愤怒,我伸出双手用劲儿去推灰太狼,是真想把他推到楼梯下面去。
“好了好了,对不起,是我错,吓着你了。”他见我真的怒了,改走怀柔政策。
我听出他的道歉没有诚意,只是为了平息我的怒火,索性扭过头不理他。忽然想起来,他刚才竟然叫我艾柔,他怎么会认识我?
“你怎么知道我是艾柔?你是谁?”我盯着他问。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拍了拍我的头,站起身来走下楼梯:“你的妆哭花了,别出去见人了,在这儿等着,过会儿我来接你。”
我愣怔了一下,觉得自己正糊里糊涂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究竟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站起来大声问他。
他已经走到门口,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听了我的问题,他转过身。
“我是纪柏原。”他微笑看着我。一缕阳光透过楼顶的窗户斜射进来,他处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