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八卦的年华（1 / 1）
那群以画家自诩的家伙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那桩豪门婚礼的时候，我仍然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画布，尽管离我上一次落笔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在今天以前，我从未意识到所谓的画家也可以如此聒噪。
教学楼里的画室是一个夕晒的房间，傍晚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进来，提醒我春天已经尽了。只有夏天的日头才能留到这么久。
斑驳的光影落在我的画布和身上，扰乱了我对色彩的判断。周围是横七竖八支起的画架，此时它们的主人大多围坐在墙边，他们讨论八卦的态度和他们画画时一样忘我。
在今天以前，我对明星绯闻豪门私隐演艺圈潜规则这类话题的热衷绝对超过我的课业，可是，今天的话题太让我难堪，我只有选择远离。
我想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画上，这是我的期中作业，我要靠它取悦我的教授老黄，让他来年能心甘情愿地在我的留学推荐书上签字。
然而，我早该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如我想象般有定力的人。他们讨论的话题一字不落地贯入我的耳中。
“那女的是珠宝店的售货员，据说纪松原每天都会到这间珠宝店去买一件珠宝送给她，就这样，最后抱得美人归了。”说话的是和我同一宿舍的樱桃，因为她姓陶名瑛，人长得娇小，又爱穿得花花绿绿，就得了樱桃这一外号。在大一时的静物写生课上，她曾经贡献过一盘樱桃作为写生实物。我不怀好意地揶揄她：“你自己站上去多活色生香啊，保证那些男生口水流一地。”樱桃抿嘴笑着，眼中尽是风情，她喜欢活在别人的注意里。
“听说那女的岁数不小了，四十多了。”很快有人接上了樱桃的话题。
“纪松原也奔六十了吧，在他眼里，人家还是小姑娘呢。”樱桃咯咯地笑道。
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我要像纪松原那么有钱，老子就算八十也要娶个十八的……”
这个话题已经热了一阵子。我多么期待它像任何八卦话题一样，能够迅速地冲击人们的神经，又迅速地被人们遗忘。
可是，我眼见着它一天天升温，无论是它的温度还是它的持续度都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考那考他衣衣那……”，哆啦A梦那毫无机心的主题曲不合时宜地响起，是我的手机铃声。我斜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三个字：宋女士。我没有接，任铃声肆意地欢快鸣叫。
宋女士很有毅力，一通接一通地打进来。这是她的风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若早明白这一点，也不会在日后输得那样惨烈。
“艾柔，你坐化了？！”耳边响起暖暖的呵斥。不是这声音多么温暖，相反，更多的时候她会让你通感到严冬的寒风。发出声音的这个人名字叫做暖暖。她姓温，还有个绰号叫“三温暖”。我一直认为她的这个绰号和她胸前的波涛澎湃息息相关，总是让人在无限暧昧中联想丰富。
虽然我的手机铃声唱得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这样充满诱惑的内容，但是对于沉浸在八卦中并且听不懂日语的同学们来说，它只能是一种噪音。八卦是一种精神和感官的双重享受，持续的噪音使他们在感官上遭受折磨。
对于已经有过几次“暖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经历的我来说，此时此刻尚无胆量违逆圣意。
我接起电话。
“柔柔，还在画室呢？”任何听到这把声音的人，都无法怀疑宋女士是一位绝绝对对对，的的确确的慈母。
“嗯。”我冷淡地应一声。
“礼服设计师还在家里等着，你回来试一下吧。再迟怕来不及改了。”
“我赶着画画，回不去。”我的借口多么冠冕堂皇。
电话那端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
宋女士顿了顿，说道：“那好吧，我找你的旧衣服比一下，你别累坏了。”
我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身后的八卦话题继续深入，已经从珠宝店女售货员成功勾引商界巨子，延续到女售货员嫁入豪门随身携带的拖油瓶，以及这拖油瓶是否会参与到豪门争产中。
我再听不下去了，将画具收起起身离开。尽管我八卦别人时最不遗余力，可现世报来得太快，我有点儿招架不住。
暖暖不愧是我的死党，虽然她一直瞪着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樱桃等人滔滔江水，但还是用眼角余光看见我要走。她紧走几步追上我：“艾，你怎么走了？”
我们模仿我们共同热爱的美剧《绯闻女孩》中女主角之间互相称呼的方式。她喊我“艾”，我喊她“温”。我这样喊了她两天之后，她说，你这样喊我太难听了，我欣然同意，因为我前后鼻音分不清楚，如果不小心喊错肯定会招来她的打击报复，所以每次要叫她之前，我都要踌躇半天，累死本画家了，我在心里埋怨。
所以她一提出来，我马上表示言听计从，从此以后仍然喊她的名字，她则仍然按照《绯闻女孩》的方式喊我“艾”。那一刻，我觉得有一个美妙的姓氏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我头疼，回宿舍躺会儿。”我脚步没有停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她。
暖暖追上来，盯着我的脸看。
我推了她一下：“看什么呢？”
“艾，你是不是跟靳风吵架了？”
“没有。”
“那你干嘛整天半死不活的？”
我停下脚步，仰头看天：“我是在酝酿情绪，激发灵感，完成我的世纪之作。”
“切……”暖暖发出一声不屑，并且伴随着她的声音匆匆跑回画室，她一定会求着樱桃把刚才她漏掉的部分再重讲一遍的。
我看着暖暖的背影消失，心里又一次涌上难过。
近日，城中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纪园将要举办的一场婚礼。纪园的主人纪松原是城中知名富豪，他将迎娶一位小他二十岁的珠宝店女售货员宋连翘女士。
又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只不过这个灰姑娘有点儿老，而且随身携带了一个拖油瓶。而这个拖油瓶，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自我父亲失踪后，嫁个有钱人便成为我的母亲宋连翘女士的唯一理想。我受的教育告诉我，理想应该是远大的，纯洁的，高尚的。宋连翘女士的行为严重玷污了我对理想的憧憬。当然，这只是我不愿意宋连翘女士再嫁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的爸爸会回来。
以四十岁高龄成功勾引商界巨子嫁入豪门的珠宝店女售货员宋连翘女士是我的妈妈，这件事我羞于对任何人启口，包括暖暖和靳风。我害怕成为话题中心，害怕被人指指点点，害怕看到鄙夷嘲笑的目光。
想到靳风，我好像有几天没有见到他了，给他打电话时他也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忙些什么。算了，这样也好，真怕现在见了他，我会忍不住竹筒倒豆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