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故人来访(1 / 1)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黄昏时候才停下来。
打开窗子,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大半月的暑气一扫而光。
夏凡昕独自在家静静地吃着晚饭。
家人前几天回老家探亲了。夏凡昕不想回去,因为她怕亲戚们又来询问她跟叶绍翔分手的事。这件事虽过去大半个月了,亲戚仍有可能这对她的选择啧啧称奇或摇头不已。
尤其是母亲,她至今仍对夏凡昕那次出乎意料的“反抗”唠叨不已,认为她的小凡太不听话了,不同家人商量就擅自作主,以后要想找她的对像,难!难!又会让亲人伤透脑筋了。
此时,当日的情景又开始浮现在她眼前:
先是母亲涨红着脸,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哩!叶绍翔有哪一点配不上你?你跟他吹了,以后还有谁敢上门托媒?算我白养你这个女儿了。”阿叔待凡昕如同亲生父亲,凡昕一向对他敬爱有加,因为他比母亲更讲理,对人也和蔼可亲,但在那晚他也对凡昕说:“你太任性了,真的太任性了!”说完摇头不已。回家的哥哥一根又一根地抽烟,对激动不已的母亲说:“妈,你甭管小凡的事了。她这人,一点都不现实。我看只有她谈的才会喜欢,别人介绍的她肯定一个都看不上。”“可像她这种内向的性格,没有人介绍,还会自己谈?”母亲长吁短叹,对凡昕说:“你太让我伤心了,你让我们以后怎么见人?何况你就不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吗?”外婆不住的叹气说:“怎么好端端的弄出这种事来?”
闻讯赶来的大姨又劝了她两个小时,翻来覆去也无非那几句话,说人家有赚钱能力为人又不错有哪一点不好?她又说,在本地,女多男少,女孩的青春有限,选偶与岁数成反比。二十岁到二十二岁是站在第三层楼看人,那时站得高望得远。二十三四岁在第两层楼看人,目光低一点。二十四五岁就在第一层看人,门阶越来越低。二十六岁以后除了看到自己家门口的人,还能看到什么呢?到了三十岁想嫁个好男人就很难很难了。夏凡昕没想到没什么文化的大姨会说出这番话来,比喻非常贴切。可她就是不喜欢叶绍翔呵。她不由得啜泣不已。听完大姨的话,母亲要凡昕主动打电话给叶绍翔,为那天之事向他道歉,希望能重修于好。凡昕不肯,又被母亲骂了几句。她不由得扑在被子上哭起来。“我就不嫁他,不嫁他!你们谁也不明白我。”她心里憋得慌,居然喊出声来。
她患重型感冒病倒了。这场病倒替她省了不少麻烦。家人虽然气愤,总在她耳边唠叨不已,看凡昕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越来越难嫁出去的老姑娘。却并没有再对她施加压力,要她与叶绍翔言归于好。
至于叶绍翔一家都没有什么较大的动静。只有叶绍翔的姐姐曾上门,指着夏凡昕骂道:“我家的绍翔有文化有能力,你不要别人还抢着要呢!现在就有媒人上门提亲。而你夏凡昕,心高命薄,甩了我弟弟,我倒要看看,你以后嫁个什么样的人?”害得母亲不住的道歉。
叶绍翔的姐姐走后,母亲第二天便从许阿姨那里得知,叶绍翔可能真的有新的女朋友了,听说夏凡昕刚和他分手,便有媒人上门了。这次介绍的女孩比凡昕还少两岁,长相漂亮。为此母亲不住地叹气。
叶绍翔曾来找夏凡昕一次,见在病中的她态度依然如此坚决,什么话也没说便搭车回深圳。至于那个女孩,他好像没跟她见面。夏凡昕觉得她很对不起他,虽然她不爱他,却总觉得自己欠他一笔感情债,为此她感到不安,可她却无法替叶绍翔做任何事,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
而这大半个月,夏凡昕也从未与陆品轩见面,那晚她栽倒在路旁,陆品轩扶她起来,载她回家。一路上两人未说一句话,就像一幕无声的哑剧。到家门口时他才问她的手机号码。之后跟她一块上楼,当时家里的人都出去了。他劝她吃药,坐一会就走了。
在凡昕病中时,他每天都发短信给她,问她的情况,却从未登门拜访。
他只是为了“报答”她对他的“信任”吗?他对她只有友谊吗?或者,他只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吃完饭,她一个人懒洋洋地坐着看新闻联播。
有人敲门。
夏凡昕打开了门,有点惊讶地望着面前的人:陆品轩。
“你好。”他的神情很轻松,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
“你好。”她礼貌地跟他打招呼:“进来坐”。
“一个人在家?”
“是的。”
“吃晚饭了吗?”
“吃了。”
“这个月过得还好吗?”他轻声问,竭力显得若无其事和漫不经心。
“还……还好。”夏凡昕觉得有点难以开口:“你不进来坐吗?”
他默默地望了她一眼,走入客厅。
夏凡昕神态自然地拿出茶叶罐,准备沏香茶,可在倒茶水的时候,她的双手竟有点颤抖,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为自己的失态行为感到羞愧万分。
好在他也是一脸平静地坐在沙发上,似乎一无所察。
他就这样,神态轻松地来找她,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他内心的真正所想,但夏凡昕知道,他决不会平白无故地来找她的。
他对不久前发生的事绝口不提,也不谈自己的事情,两人声音不高不低地聊天,对时事新闻,对人情世故坦率地交换了看法。大部分时候是他在说,夏凡昕在听,他知识之渊博对世事之洞察让人叹为观止,夏凡昕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充满着对他的敬佩。他神情自如,一如以往的侃侃而谈,却不似以往那样对世事充满着讥讽与嘲笑。夏凡昕觉得他真的有所变化,变得不那么尖锐了。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这么大的变化呢?而他为什么又会来到她家跟她说这么多话呢?难道仅仅只是聊天吗?
不久,夏凡昕终于明白他变化的原因了。
当夏凡昕问起了他家的官司情况,他平静自如的神态有所变化,虽只约略讲了一下,兴奋之情言溢于表:乌云已经渐渐消散,希望的曙光就在前面。就在二十几天前,省里来人了,就他家官司进行认真的调查。因为此事与某大型国有企业国有资产严重流失案有重大关系,省里相当重视,派来的三位纪检人员都是骨干,由于陆家的案子拖的时间较长,他们还特地找到陆品轩详谈了好半天,在与他们交谈中,陆品轩看到了某大的希望。而就在三天前,那位与他家官司涉案密切的某“公仆”因有重大犯案嫌疑,已被“双规”。如果不出意外,过不久应该可以结案了。
十一年的艰难困苦,在即将结束时,也只是轻描淡写短短的的几句话而已。除了当事人,又有几个能真正了解内中滋味呢?
夏凡昕看到了一张微笑着的、神采奕奕的、自信从容的脸。他并不掩饰他胜利后的喜悦。虽说她并不明白他是否有意让她一块分享他的快乐,但他的到来使她感到非常温暖。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友谊吧?她应该为此而感到满足,她难道还能指望更好的吗?这是不可能的。
他忽然抬头望她一眼,目光有点复杂。之后他说了一句话,似乎很轻松地改变了话题。
“我明天便要离开此地到广州工作了。”
“真的?”
“事情是这样的,由于我是一位网上的自由职业者,不久前被广州的一家大公司看中,它以很优越的条件邀请我加盟。只要我愿意,明天便可以去报到了。”
夏凡昕需要双手靠住红木椅子的扶手。这事应该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他本就不属于这种小地方的人,但是,即使她非常明白这一点,也仍然感到有点突然。是的,他要走了,远走高飞,也许以后她再见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一霎间,夏凡昕的心如同打破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全都涌上来,但也只一会的心酸,她很快便由衷地替他高兴:“这真是一件好事情,祝贺你!”
“可是……可是我并不想那么早去广州,”他默默地望了她一眼:“我在这里还有一些事未处理好……如果成为公司的职员,一天到晚忙着工作,就不会那么自由了……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夏凡昕绞了绞衣角,他不想那么快走,想必是因为官司未曾完全结束,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敢立即走开吧?她不太明白他的心事,又怎么敢轻易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