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最深最痛的伤口(1 / 1)
回到家的时候,乔然在楼下等她,接过安安手里的东西,“不是跟你说了,要买什么东西跟我说,干嘛又自己一个人出去。”
看到站在楼下的乔然,安安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都办完了吗?”
乔然推着她走进电梯,“办好了。”
“这次不是说要半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安安回头问他,有些怀疑,“你不会是听说阿姨去了乔静那儿,就丢下工作赶回来的吧?阿姨就去一个星期,很快就回来了。哎,你是不是你也得过去看看你的新外甥女?”
乔然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自作多情,谁会为了你特意赶回来,这次去的地方实在无聊,没什么好拍的,我才提前回来的。至于我外甥女嘛,当然是要去看的,还得带上你一起去。”说到这乔然打住了,他心里明白安安是再也不会踏足那个城市半步的。
“叮”,电梯到了,乔然推着安安刚走出来,保姆许大姐就急冲冲跑了过来,“安安,你总算回来了,我婆婆刚刚打电话给我,孩子发高烧,你又没回来,园长又没人看着,我都快急死了。”
看着快急哭的许大姐,安安赶紧安慰她,“慧慧姐,你别急,”转身对身后的乔然说到,“乔然,你送慧慧姐回去吧,都是因为我才耽误了时间。”
“好吧。”乔然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安安,“慧慧姐,走吧,我送你。”
“路上小心点。”安安对着即将关上的电梯门里面嘱咐了一句。
打开门进屋,婶婶蹲在沙发边上,在茶几上堆积木玩,看到安安进来,拿着手里的积木朝她扬了扬,“安安,你看,我全部都叠好了。”
安安移动到沙发边上,微笑着哄她,“对啊,全叠好了,真棒。”
“那佳佳什么时候回来啊?刚刚慧慧跟我说,等我把它全叠好了,佳佳就回来了。你看,我都已经叠好了,佳佳怎么还不回来啊?这么晚了,她去哪儿了?”
安安从刚买的东西里拿出一包饼干放到她手里,“这是佳佳叫我带给你的夹心饼干,你最爱吃的,奶油味的。佳佳她跟同学一起去西藏旅游去了,她不是一直嚷着说要去看雪山,现在正好放暑假,她就跟同学一起去了,大概要一个月以后才回来。”
“这么久啊?”婶婶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满地撅起了嘴。
安安知道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你饿不饿?”
“饿。”
“那你先吃点饼干,我去给你做饭。”安安移动到客厅角落,拿起靠在角落的拐杖,支撑着站了起来,看着坐在沙发上拆着包装袋的婶婶,眼里满是泪水。如果可以,真希望死去的那个是自己。
幼儿园里安安静静,安安正在逐个房间检查孩子们睡午觉的情况,乔妈妈在门口朝她招了招手,安安将孩子的小手放进毯子下,盖好毯子后,移动到门外,乔妈妈轻轻带上房门。安安小声问到,“阿姨,什么事?”
乔妈妈面色有些为难,“安安,你妈妈在门口。”
安安脸色立马变得难看,“我不想见她,让她走吧。”
乔妈妈拦住要离开的安安,“你哥和你嫂子带着孩子也来了。”
安安停下轮椅,抬头看向乔妈妈,很是疑惑,以往都是那个女人一个人过来,这次连哥哥和嫂子都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见一见吧,听说他们全家要移民去加拿大了,以后怕是想见也很难见上面了,去见一见吧。”乔妈妈眼里有惋惜,有心疼,安安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她表面上装着一副倔强的模样,但乔妈妈很清楚安安的心里到底有多想念那些人,即使再无情,她还是在心底原谅了他们。
这算什么,所有人跑来跟自己见一面,然后告诉自己,我们要移民加大拿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想告诉自己二十年前被抛弃了一次还不够,二十年后还要再彻彻底底地被抛弃一次吗?他们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心到底是有多狠?
其他人的伤害都可以忍受,可是最亲的人才是伤害自己最深的人,安安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悲伤,眼泪流个不停,哭着喊到,“我不会见他们的,这辈子到死的那天都不会。”
怕吵醒睡着的孩子,乔妈妈赶紧推着安安到了办公室。
“孩子,不管怎样,她都是母亲,因为有她才会有你,血肉亲情这东西是世上最难割舍的,你现在怪她,恨她,不见她,以后一旦真的失去,你就会后悔的。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相信你明白,不管多么难过的坎,迈过去才是最重要的,很多事,很多人,能珍惜的时候尽量去珍惜,失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乔妈妈拍了拍安安的肩膀,“恨比爱更简单,但是爱比恨更长久,更难忘。”
安安摇着头,哭着说,“可是我做不到。”这一刻的她真的只是个无助的孩子。
面对如此脆弱地安安,乔妈妈无可奈何,老天爷对她太不公平了,“做不到没关系,就算是恨,也去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把埋在心里的一切都说出来,你才能彻底地放开。也许把一切说明了了,才会真正结束。去吧,就当是最后一次,即使不想记住他们,也要让他们无法忘记你。”
一家人在附近的酒楼订了一个包间,把安安的父亲也接过来了。
安安多年未见的大哥瞿杰,现在已经改叫徐杰,殷勤地将菜单递给安安,“安安,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随便。”安安没任何想法。
徐杰只得悻悻地收回手里的菜单,又问坐在边上的父亲,“爸,你想吃什么?”
“随便。”瞿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连续碰了两次钉子,徐杰无比尴尬,只得自己翻开菜单,将菜点好。
服务员出去后,包间里就只剩沉默。
安安一直盯着眼前的茶杯不发一语,瞿父端起茶杯自斟自饮,徐妈妈只是满含泪水静静地看着安安,徐杰拼命给自己老婆使眼色,让她开口打破这僵局,结果安安这嫂子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显得有些为难,小孩子坐在一旁,转动着眼珠,好奇地看着这一桌奇怪的大人。直到服务员上菜,还是保持沉默。
菜上齐后,瞿父自顾自开动,徐杰对安安尴尬地笑了笑,“安安,多吃点。”
安安没吭声,拿起筷子夹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徐杰实在没法忍受这种诡异的沉默,放下手里的筷子,“安安,爸,下个月初我们全家就要移民去加拿大了。”
“打住,”安安出声叫停,“是你们全家。还有,吃饭的时候能不说话吗?我只想安静地吃完顿饭。”
徐杰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眼,脸都憋红了,还准备开口说,他老婆在旁边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摇了摇头,轻声说到,“别说了,不然连这顿饭也吃不好了。”
徐杰只得将所有的话重新吞回肚子里,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直到结束,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从酒楼出来,瞿父坚持自己一个人走,徐杰给他叫了辆计程车。而安安,不管她如何不愿意,徐杰坚持送她回去。
车子停在了巷子口,徐杰下车从后座拿出轮椅放好,安安打开车门要自己撑着下来,徐杰拦住她,“我抱你,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话语里满是无奈和伤感。
安安停下来,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放到轮椅上,这样的温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就让自己贪心一次吧。
徐妈妈也跟着下了车,满眼泪水看着面前的女儿,从见面到如今,她始终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安安。”到最后了,想伸手抱抱她,安安扭过头避开了。
“我送你进去吧。”徐杰说着要去推轮椅。
“不必了。”安安移动轮椅,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走去。
徐杰和母亲僵在原地,看着安安的背影,只剩愧疚,最终上了车,走了。
听到身后车门关上的声音,听到发动机声音远去,安安快速地将轮椅后退,退到了巷子口,看到融入黑暗中的尾灯,所有的悲伤再也无法压抑,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妈,哥,妈,哥,妈。”回答她的只有夜晚的风声。不管再恨再狠,最终还是喊了出来。
不知在路边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感觉这辈子的泪全流光了。安安收起疲惫的心,移动轮椅,朝家的方向走去。有一个人一直在远处的黑暗中站着,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如此地无助,哭得如此地撕心裂肺,原来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对她自己当初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将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逼到悬崖边,还亲手把她推了下去,此刻戚少心底的悔恨和愧疚将他彻底吞没。
除了那个黑暗中的身影,乔然也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一个人在路边放声哭泣,他很想走上去,紧紧搂着她,告诉她还有自己陪在她的身边,可是他明白,此刻的安安更需要自己一个人呆着,只有把所有的悲伤宣泄完后,她才能重新活过来,看到她进来,问了一句,“累吗?”
“累。”
“好好休息,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
“好。”
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他们都彼此了解对方心里的想法,只是太过了解的人,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成为爱人。
第二天,安安依旧微笑着进入幼儿园,乔妈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姨,谢谢你。”
“哦,对了,安安,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你的意见。”乔妈妈突然想起昨天安安走后,来到幼儿园的那个男人。
“什么事?”
乔妈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市区有家公司跟红十字会一起组织了什么慈善义卖会,说是想请我们园里的孩子过去表演节目,到时候他们会给我们捐赠书籍,玩具,生活用品那些,昨天他们的负责人来过,你刚好不在,我跟他谈了一下,说是问过你的意见后再答复他,你觉得怎么样?”
安安笑了笑,“阿姨,自从您退下来后,这些年都是您帮着我婶婶在打理幼儿园,这两年更是完全交给您在管理,我只不过是赖在这儿拿份工资而已,关于园里的这些事情,您就自己拿主意吧,就算问我也是白问,我都不懂。这次的事情,您自己看着拿主意吧。”
“那你这么说,我就当你同意啦,这是好事,我马上就去答复人家。”乔妈妈高兴地合不拢嘴。
看她这么高兴,安安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好,那我就和其他老师商量一下表演什么节目,保证不给您丢脸。”
为了能在义卖会上好好表现,幼儿园的小朋友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到登上舞台的这天了。一大早,安安就到了幼儿园,和其他老师一起准备孩子们的服装、道具,还要给孩子们化妆。乔然也被拖了过来,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给孩子们拍照,摆着个专业摄影师在那,这个时候当然要资源合理利用。
义卖会是上午十点开始,乔妈妈和另外两个老师带着孩子们在九点前赶到了会场,乔然陪安安中途去了一趟花店买了一束花再赶去会场会合。义卖会开始前半个小时,林风走进戚少的休息室,“戚少,义卖会半个小时后开始,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您现在可以下去了。”
戚少站起身,扣好西装的扣子,边走边问,“幼儿园的孩子到了吗?”
“半个小时前已经到了。”
“她来了吗?”
林风一时没跟上,迟钝了一下。
戚少停下,转身回头看着他。
林风这才反应过来,往后缩了一下,“瞿小姐来了,现在应该正在给孩子们检查服装,化妆什么的,我没过去打听。”
来到后台休息室,戚少就看到安安在一堆孩子之间,替他们整理好领子,帮女孩子戴好头上的花朵,乔然在旁边不停地换着角度拍照,焦点多半是她,整个休息室里吵吵咋咋,孩子们跑跑跳跳,热闹的很。戚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林风跟在他身后,不知道面前的这位爷又在打算什么,没事闲得慌,折腾出来搞什么义卖会,还找来这一帮叽叽咋咋的小孩表演,自己本来就够忙了,又给自己添了这么多的活,这么多苦楚无处诉说,一把辛酸一把泪。
时间到了,义卖会准时开始。安安陪着孩子们在后台等着,前面是什么情况不太清楚,直到有工作人员来通知,“伟星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准备上台咯。”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乔妈妈招呼小朋友安静下来,“排好队,等会上台的时候,一个一个的走,不要拥挤,知不知道?”
“知道。”小朋友们异口同声答到。
老师们都笑了,安安拉着身边小朋友的手,温柔地对所有小朋友说到,“等会表演的时候,大家不要紧张,就照昨天在园长面前表演的那样,老师和园长都会在台下看着你们,你们要加油,好不好?”
“好。”
一个女老师拍了拍手,“好了,大家排好队,跟老师走。”
一队娃娃兵被带了出去,乔然推着安安的轮椅,“走吧,我们去前面,不然错过表演了。”
乔然推着安安,乔妈妈抱着花束,三人绕到了会场侧面,孩子们一个个走上舞台,列好队形,音乐响起,孩子们跟着节奏开始表演。乔然绕到了前面一点的位置,不停为孩子们拍照,表演快要结束的时候,安安拉了拉乔妈妈,提醒到,“阿姨,花,花,花。”
乔妈妈赶紧拿着手里的花走了上去,等表演结束,上台将手里的花递到最中间的孩子手上,主办方也准备了花束还有玩偶送上去给孩子们。收完礼物,敬完礼,孩子们一个个蹦蹦跳跳走下舞台。
安安也移动轮椅转身,准备回到后台,刚转身,林风挡在了前面,看着挡在面前的男人,安安记起来,这个人是戚少的助理,以前他也这样无礼地拦住自己,“先生,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林风依旧挡着,毕恭毕敬地说,“瞿小姐,戚少请您再等一下,义卖会结束后,还有话跟您说,幼儿园的孩子和老师我们会先安排人送回去。”
安安转动轮椅后退,“我不觉得我跟他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麻烦你让开。”
“瞿小姐,请您三思。”如果不是老板逼着自己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留下人,林风也不想说出这样稍带着威胁意味的话,要真让她走了,自己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只得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