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七十七(1 / 1)
月池风觉得煌帝国简直是个神奇的地方。
上一秒她还在山里替二皇子殿下拼死拼活,下一秒居然就被人捉到了大牢,甚至罪名竟然还是她们一家子都联合反党意图造反。
“你不觉得有点搞笑吗?”
“……我就没觉得他们正常过。”
支着下巴靠着铁制的栏杆,牢房新人月池风思考许久,终于不得不承认月泠歌说的确实有道理,伸长了手越过栏杆的间隙,掐了掐他的脸算是赞同。
月泠歌白了她一眼。
“如果说我是反党被关押在这里还说的过去——”懒洋洋的挪了个窝,月泠歌从原本较为靠墙的地方坐到了与月池风只隔着一道铁栏的近处,挑眉的模样似是有些幸灾乐祸“——你又是怎么回事?被那二皇子殿下始乱终弃了?……唉哟疼!”
“你还知道疼!”
没好气的收回了拧月泠歌大腿肉的手,月池风只觉得自己越想越来气,恨不得直接把牢门拆了一路杀上去找练红明算账——看看你这都留了些什么人在身边啊?!是不是哪天他连自己被人玩死都不知道!
而月泠歌只是默默的揉着自己的大腿不说话——此时的他不管是金属器还是右臂都皆已被夺走,即便是想要从这座牢房之中脱出即便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便也干脆不作过多的挣扎。
反倒是月池风同样也被关进来这件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啊啊……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遇到这个煞星……感觉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就没件好事发生。”同样放弃了垂死挣扎,月池风随手抓起了地上的一把干草开始揪着玩。
月泠歌斜眼看看她,抚了抚自己被截断的右臂,蓦地哼笑了一声:“比起我来你有什么资格不满。”
“……”
话一既出,身后把弄干草时悉悉索索的响动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许久,月泠歌才听见月池风略带有几分无奈的声音响起。
“说的也是。”
“……哼。”
随着这一声鼻音将对话归于落幕,沉默的气氛逐渐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但不论是月泠歌还是月池风,即使是隔着这堵铁栏杆所形成的围墙,即使曾经的羁绊被命运所斩断,也一直不曾再挪动过自己的位置,只保持着一个能够时刻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存在的距离,守在离彼此最近的地方。
……这到底算什么啊?
简直就和无可救药的笨蛋一样。
“真好。”
“……什么?”
骤然打破这片沉默的,是月池风忽然脱口而出的两个字。
月泠歌全然不明白她这所谓的“好”究竟是在指什么——牢房?铁笼?还是他们叫上现在正拴着的沉重脚镣?如果是上述三者之一,月泠歌大概只会无语自家姐姐多年不见竟然变成了一个受虐狂。
“我是说,泠歌你还活着,真好。”
“……”
但月池风这样的回答却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想要大笑的冲动已经涌到了喉头,脑海中那些批判讥嘲的话语几乎是在瞬间就已浮现成形,月泠歌才刚张了张口准备如同在这多年间每日所做的一样对月池风的虚伪表示愤慨与唾弃,但这些残破的字句却忽然如鲠在喉,连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甚至莫名的会有了些想哭的冲动。
“……!”感觉到自己脑后散落下来的发被人轻轻牵扯,月泠歌终于勉力压下自心头翻涌起来的情绪,强硬了语气质问着身后的人“你在做什么?”
月池风的声音听上去心情不错,答的也很直白:“没什么,就是想摸摸你而已。”
“摸你个头啊!”月泠歌简直要被她这句无心的话整到气结,早就过了孩子的年纪还要被这样对待,即便是身为弟弟的自己也是完全无法接受“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时候……喂!你有没有在听?!”
“在听啦在听啦。”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月池风却一点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甚至还变本加厉的由摸头发变成了摸脑袋“泠歌你也真是的,这么多年没见,只是被姐姐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我已经少了,还不止一块。”
无力的吐槽了一句已经和自己说再见的右臂,月泠歌这才终于如放弃般的狠狠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子直面向月池风。
看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少年试着朝栏杆的对面伸了伸手——只可惜身为男人的自己现在已经根本无法与女性的纤细所比拟,即便再是努力,也只能卡在窄小栏杆的半当中。月泠歌试了几次后无奈只好宣告放弃,转而轻轻握住了那只在自己头顶肆意而为的小小手掌。
但也是因了这个动作,月泠歌才能清楚的感觉到,原本一直温柔抚摸着自己脑袋的这只手,竟然一直是在颤抖着的。
明明脸上还带着浅显的笑意,却在这种细微之处,将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全都暴露无遗。
……真的是固执的要命。
“不用这么确认也没关系。”认命般的叹息了一声,月泠歌无言的将掌中的小手握紧——就如曾经他所一直做的一样“我在这里。”
「池风不要再哭啦,我在这里哦。」
「我会一直这样握着你的手的,所以不要再害怕啦,呐?」
儿时两人一同蜷缩在角落中所说过的稚嫩承诺终于被拉扯出记忆的水面,一声一声,在月池风耳边回荡的清楚而又绝望。
“别哭啊……”月泠歌笑的无奈,只看着月池风毫无意识的不停落泪,眼角满是苦涩“池风不是姐姐吗?别在我这个弟弟面前哭啊……难看死了。”
“我才、没哭……”
要强的否认却被一声抽噎从中打断,月池风几乎是在一个瞬间便已经扭开了自己的脑袋胡乱的抹了把脸,不让月泠歌看见自己此时无比丢人的模样。
月泠歌轻笑了一声:“死要面子……我当男宠时候都没你这么丢人。”
“你才丢……等等你刚说什么?”反驳到一半,月池风这才意识到弟弟后半句话到底说了什么,转过头一副睁大了眼的表情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男宠?”
“啊是啊,拜你那一枪所赐,我可是被一位‘好心’的小姐‘捡’了回去养了很多年呢。”像是早就习惯了被问到这个问题,月泠歌回答时,脸上尴尬耻辱的表情只闪过了一瞬,接着很快就归于了平静“虽然都好不到哪里去……但比起当战奴来说,床奴已经要来得好得多了吧。”
“……这、那个……你……”月池风长大了嘴连说话都快忘了,盯着月泠歌看了很久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口,最后还是只能半垂下了脑袋侧开了视线“……抱歉……我……”
而面对着月池风的道歉,月泠歌却笑的十分坦然:“你不用和我道歉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原谅你。”
“……”
千言万语,都被这一句堵的再说不出话。
“姐姐你也好,爹也好,甚至娘、大哥、二哥……任何人都好,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去原谅谁。”将月池风的手又握了一握,月泠歌话说到半路稍有停顿,接着又补了一句“反正命中注定如此,欠我的你们这辈子也还不完。”
月池风心中想过千万种的反驳,但到了最后却还是只能无言以对。
命中注定……
注定的,又是什么呢?
“后来我长大了些,从那个女人家里逃了出来,一路上磕磕碰碰竟是混进了想要挑战迷宫家伙的队伍里,跟着其他奴隶一起被带了进去。”没有注意到月池风的疑问,月泠歌继续说道“我好几次都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里面了,谁知道最后却被艾利欧格所选中——出来的时候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有人告诉我,这就是命运,是命运让我注定要获得力量,为我所受到的不公复仇……我相信了。”
“人?”月泠歌越说,月池风便愈发觉得不对劲“谁?”
“是旅行者吧,谁知道呢。”但月泠歌却似乎对那人的身份不甚在意“蒙着脸的家伙,拿着魔杖,估计也是魔导士之类的人。”
月池风简直要被骇死了:“是不是那魔杖看上去还特别像是个什么人偶?”
“?是啊?你见过?”
月泠歌完全不明白月池风为什么会突然问的这么焦急,只看着得到了肯定答案的少女如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般瘫软了下来,连被他握着的手上都顿时失去了力气。
“姐姐?”
“……被……了……”
细如蚊鸣的声音让月泠歌听到不是很清楚,少年有些疑惑的又把脑袋往前凑了凑,试图想要听清楚月池风到底在说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但始料未及的却是一声巨大的,拳头砸在铁栏杆之上的重响。
月泠歌根本来不及为自己的耳朵哀叹,视线却已经率先捕捉到了某种鲜红的液体正顺着那几根锈迹斑斑的铁杆逐渐滑下,滴落在地面上绽开成一朵朵血花。
再抬眼看去,月池风此时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都不为过!
“……姐姐……?”
“我说……被摆了啊……!”
“?!”
如果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已经酝酿好了的阴谋的话。
将月泠歌引导向复仇之路的人,将那片黑金属碎块交予自己手中的人——如果这两个是同一个人的话……
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想要力量吗?」
「我可以帮助你。」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