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七十三（1 / 1）
「你，想要力量吗？」
——从一开始，就在不停的重复着这样的问答。
“我想要力量。”
“想要，能够保护重要的人的力量。”
×××
“住手啊——！！！”
剑刃落下的瞬间，手中虽然已经是感受到了金属嵌入血肉之中的独特触感，但仅仅只是一秒不到的时间，剑身就已经被人用力的弹开，钢铁碰撞的声响在空气中嗡鸣声不停的在空气之中回响。
体液自疼痛的创口处不停向外溢出的流失感让视线愈发变得模糊了起来。
月池风抬手捂了捂腹部，也没了精力再去管肩膀处新添的砍伤，只挡在练红明身前，借着长枪点地的那份支力强撑着身体，让自己不至于立刻倒下。
“呀咧呀咧，姐姐你真是不吃教训呢，伤成这样再随便乱动可是真的会死的哦？”一击未成，月泠歌原本带笑的脸上多少也染上了些不快的神色，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脸色惨白的月池风“姐姐你明明很怕的吧？去死这种事。”
“啊啊，你说的没错哦……就算是现在我还是怕死的不行呢。”
微微提起嘴角算是漾出个笑来，月池风忽然有些佩服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答的如此轻松的自己，再看看月泠歌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的脸色，竟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感。
虽然这代价……似乎太大了些。
一阵眩晕袭来，即使是撑着枪杆，月池风也觉得有了些力不从心，摇晃着向后倒了两步，后背先却抵上了一堵厚厚的肉墙。
——啊……说起来，后面是这个人呢。
“……好疼，你压到我伤口了。”即使面临着这样的境况，男人俯首在她耳边说出的抱怨声也是那般的慢条斯理，慵懒的调子却莫名的让她安下心来。
月池风着实有种想大笑出声的冲动，但只一抽动肩膀却就是一阵钻心的疼，迫使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反倒是更加肆意的将身体的重量倚靠上去：“红明大人真过分呐……明明属下的伤势比您要严重多了。”
“还有力气和我顶嘴的话应该就是没问题吧。”
“嘛……因为红明大人总是让人很火大嘛……”
谈笑间，视界如被雾气吞没般的逐渐开始迷蒙。
身体之中的力气就像是在被逐渐抽空，即使是想要紧握住枪杆再撑起身体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已经有些做不到了。
——啊啊……真是失败啊。
平时总是在这个人的面前自鸣得意的说着一些豪言壮语，而轮到真正需要发挥力量的此时，她却如同被海浪拍打上岸的无助囚鱼，除了能够在干涸的陆地上挣扎般的扑腾两下之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什么都无法做到，什么都没能保护好。
从那么多年前的过去，再到遇到这般境况的现在，她所能做的，除了在事后开始懊悔自责之外，还有什么？
……好无力。
明明比谁都想要保护。
月泠歌也好，练红明也好，明明都是自己想要去保护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却会什么都保护不了呢？甚至还曾经亲手对被视作自己另一半的弟弟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行。
这都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无法保护？为什么明明想要保护的人，最终却是被自己所伤害呢？
如果从一开始就足够强大，如果从一开始就有足够的力量的话，就不会被那药物所控制了心神，也不会伤害泠歌，更不会让红明大人如现在这般受制于人，甚至受伤了吧。
为什么没有力量呢？
……全都是自己的错啊。
是自己的错，所以才没有办法保护。
是自己的错，所以才会不停的伤害。
是自己的错，所以才让整个家都变得支离破碎。
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错所以……
才一直比任何人都痛苦着啊。
唾弃着，憎恨着，厌恶着，这样一无所能的自己。
“呐，红明大人。”
“……什么？”
看着少年又一次举起了印刻着八芒星的长剑，月池风突然的出声轻唤，却蓦地让练红明心中敲响了警钟，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伸手探向怀中的纸包——因为先前的战斗，冰冷金属的一角已经刺破了厚厚的纸张，露出了其漆黑的表面，泛着冰冷而又诡异的光芒。
黑色金属的碎片在练红明眼中放的很大很大。
“那、那是……唔？！”
未说完的话语却被少女返身奉上的柔软所阻断了去，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月池风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温柔的缱绻之中更多的却是带上了某种悲伤的意味。
宛若临行诀别的话语落于耳际。
“请您一定，活下去。”
将黑色碎片刺入身体的那一瞬，练红明只觉得自己的手中忽然被月池风塞入了什么东西，但还不等他低头查看，原本束缚着双腕的铁链就已经被膨胀的魔力积压碾碎，连带着强劲的黑色风压形成漩涡冲破了石窟的穹顶，竟是将他在一瞬间送出了这片地下区域，回到了地面！
“咳、咳咳……这个……蠢货！”
被激起的沙石呛到，练红明忍不住咳了数声，恼怒的啧了一句之后又立即想要再次跳下那个被强制打开的地下空洞，却在真正行动之前被天空之中传来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明哥！”
来人正是练红霸——才方解决了自己这边所遇到的反党残余，却半天联络不上练红明，只在方才那道冲破地面的黑色旋风现身之后他才惊觉这边出了大乱子，连忙全身魔装了赶了过来，结果果不其然的在这里找到了浑身是伤的练红明。
“怎么会伤成这样？！我现在立刻就叫人来替你包扎……”练红霸见练红明如此少有的表现出了惊慌，抬手就往空中打出了一枚信号弹给属下示意方位，接着又妄图架起练红明的手臂带着他暂且先离开这片危险区域。
“危险！”
但还不等练红霸反应过来，练红明却已经听见了自地底愈发迫近而来的打斗之声，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便将练红霸猛力一扑远离了原本的所在地。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两道人影就已经冲破了那层脆弱的地表，夹杂着沙石烟尘的轨迹在空中交错数回，接着逐渐定格。
“那是……什么啊……？！”
手握长剑的，披挂着白色魔装的少年以及——被纯黑所包覆的，如漆黑野兽般露出进攻姿势的少女。
剑与枪，黑与白，光与影。
宛若从最初开始便是互相对立的存在，在经历命运洪流的冲击磨砺之后，于此时今日在这里将做出最后的抉择。
“哦呀？居然连这种东西都穿上了……看来你真的是很想再杀我一次啊，姐姐。”月泠歌轻轻拂去身上沾染到的杂尘，调侃般的语气辨认不出真实的情绪“那个男人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月池风不动声色的微微侧开了眸光，但很快就又将视线转了回来，几分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要是知道会被逼到这种境地，鬼才会喜欢上那样麻烦的家伙吧。”
月泠歌却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捧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居然在姐姐你嘴里听到喜欢两个字……啊哈哈哈哈……”
月池风没答，只微微蹙着眉头一脸苦逼，暗自想着自己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会被这俩男人折腾成这样。
但这样的分心已经足够让她在这场战斗之中殒命。
只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停滞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月泠歌就已经消失了踪迹。月池风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长枪挡在身前，下一秒却就已经感受到了击打在武器之上的重压，再抬眼，溢满疯狂与怒火的黑眸已经近在眼前！
“哦呀？居然接住了呐。”
“……咕……唔……！”
或许是因为全身魔装的原因，月泠歌的力气比想象之中要大的多。即使有着黑之金属器的全身魔装来强化身体，月池风也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僵持之间不管是手臂还是下颚处已经暴起了淡青色的血管，深色的血迹自嘴角处逐渐淌下。
“再这样继续坚持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凭借着这种伪物，你不可能赢得了我。”说话间，月泠歌忽然一个猛的发力，顿时就将少女击出了数十米的距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吧，姐姐——来我这里，和煌帝国划清关系，如此我便不再继续向你出手。”
但月池风只是在空中摇晃了几下，便又一次稳住了身形，只是低垂着头，凌乱的刘海遮住了表情：“……所以我才说……真是讨厌啊……”
“……什么？”
而回应着少年疑问的，却只有自少女身后忽然显现的巨大八芒星法阵，以及眼神中已经表露出最后决意的，那双最为熟悉的黑眸。
“呐，泠歌，虽然一直不想承认，但是我啊……真的是太弱了。”
“从小时候开始就只能一直依赖着你，伤害你……即使是因为失去你而痛苦，但我也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我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所以……在遇见了红明大人之后……虽然那个男人又懒又麻烦还总是任性，但是我却还是有了想要保护他的想法……觉得已经失去过你一次……已经不想再失去这个人了啊……！”
“但是我还活着啊！”
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的月泠歌，脸上满满的都是因为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愤怒。
“我还活着啊！为什么不选择我？！对你来说难道最重要的人不应该是我吗？！池风？！”
“就是因为你还活着啊！”
终于在最后崩溃决堤出眼眶的热泪模糊了视线，月池风觉得自己已经被逼上了一条永远回不了头的绝路。
“……我选不了啊……”
“……都是我不想要失去的人……所以我选不了啊……”
这是一道永远无法得出答案的选择题。
无论选择哪一个，等待着自己的也只有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但是，不选不行。
“我欠你的太多了，泠歌……真的非常抱歉，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
“所以……”
极大魔法的圆阵之中，黑色的RUFU已经全数包裹到了长枪的枪身之上，一点一点的，将原本纤长的枪身逐渐膨胀到了一种极为巨大的姿态——甚至连枪刃四周流动飘散的气刃都散发着让人战栗的寒意。
……抱歉……
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
“极大魔法——”
把这些年对你的愧疚，对你的等待，对你的一切的一切，全部……
……会好好的，在下面的世界，全都告诉你。
“——风魂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