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四十九(1 / 1)
练红明口中所谓的政议,听上去很严肃正经,实则说白了,也只是留守于洛昌的大臣们对于皇上离宫期间所发生的事件作一个总结性的汇报,除非真的有什么大事件发生,否则便也至多只是走个形式过场,证明一下留在朝中的大臣们确有在认真工作,没趁着皇帝不在而到处游手好闲。
这样的套路,连才刚登基不久的新皇练白龙都懂,更不用说是在少时就跟着皇帝穿梭于朝堂之上的练红炎和练红明。
听着下面朝臣的汇报,三人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但好歹还摆出个正经的姿势算是在听,相比之下跟来旁听的练红霸甚至都已经打起了呵欠,几欲要被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哄到睡着。
什么后宫的某位娘娘丢了宠物啦,什么皇宫内的花园水池要重新开挖清淤泥啦,更甚至还有无稽的还有什么宫女失踪啦,库房闹鬼啦,反正什么都有。
感受着屋外不停的电闪雷鸣,在屋内还要被这群大臣用这种烦闷无聊的事情所绊着,饶是练红明也实在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只想早点回去寝宫继续补眠。
练白龙倒是拖着耐心,强打起精神来一桩一桩的听着大臣们的汇报,不时的还要提出自己的见解看法应付回一两句,临末了,终于是以一句“那么就辛苦各位了”作为结尾,原本还挤在一起假作热情讨论的大臣们终于一哄而散。
其速度之快,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那群老家伙们真是越来越无聊了。”待到自己的耳朵终于从那些无聊的事中得到解放,练红霸不满的撇了撇嘴“没事就没事呗,还非要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滥竽充数,真是闲的。”
听弟弟这么说,练红明心里虽然想表示很赞同,但面上还得摆出一个认真负责的好兄长形象,摇着羽扇,朝着练红霸使了个眼色:“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总比出个什么麻烦的大事要好得多。”
练红霸想想倒也是,顺便偷偷瞄了一眼一直没发话的练红炎,确认着他脸上没出现什么不悦的表情后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慢悠悠的从椅子上起身,练红霸朝着其他三人打了招呼“明天还要继续去军营巡视,我得回去提前准备一下。”
练白龙同样起身,表示顺路:“我也正好要去次皇姐那里,正好和红霸大人同个方向。”接着又回头看向仍坐在椅子上的练红炎和练红明二人,提出了邀请“红炎大人和红明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要一起去喝杯茶吗?”
“不了,我接下来还有事,替我转告白瑛下回吧。”
对于练红炎的回答,练红明微微的有些小惊讶——常理来说,若是与练白瑛相关的邀请,只要不涉及根本问题,他这位皇兄基本不会选择拒绝。
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
“那么,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啊啊。”
与练红炎打完了招呼,练白龙这才同练红霸一道走了,甚至在临出门时,练白龙也抱着和练红明同样的疑问,多朝着练红炎看了两眼。
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说什么有事果然是骗人的吧,皇兄。”练红明也注意到了练白龙最后的不解目光,这才微微的笑起来调侃了练红炎两句“莫不是和白瑛大人吵架了吗?”
练红炎这才侧目看向他,动了动嘴唇:“不,是真的有事。”
“哈?能有什么事……”
“少主,红明大人。”
还不等练红明反应过来,就只听见应当是空无一人的大门方向忽的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音。听着其对练红炎的称呼之特殊,练红明不难辨认出那是练红炎的眷属。
回头,果不其然的看见人身狮面的眷属周黑惇正恭敬的在门口躬身行礼,半低着头似乎是在等待着练红炎的回应。
“进来吧。”练红炎也不惊,只淡淡的又吩咐了一句“把门关上。”
“是。”
练红明乖乖的闭上了嘴,不知道练红炎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决定还是静观其变来的好。
虽然目前面临的事态总让他有种好像不太妙的感觉。
“出什么事了吗?”
练红炎又呷了一口茶,接着将手中的杯盏放回原处,问的很是自然。
而周黑惇却是颇为犹豫的模样,应了一声“是”,又看了看边上的练红明,一时不知道能不能当着这位大人的面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练红炎也注意到了自己眷属的犹豫,眉毛不由得微微挑了一挑:“无妨,你直说便是。”
“是,少主。”得到了练红炎的应允,周黑惇便也不再掩藏“前些日子少主不在洛昌时,一直盯着月家的线人送回来了个……不太好的消息。”
听见了某个让人在意的关键词,练红明终于强忍着困倦之意稍微打起了些精神,目光从自己手中的羽扇上移向了周黑惇,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练红炎自然是看见了,只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角,问道:“什么消息?”
“月敬雄与其夫人在自湘城归往洛昌的路上遭到了贼人的袭击,马车跌下山崖。月夫人被推出马车,只受了些皮外伤,月敬雄……”说到这里,周黑惇无言的默了一默,但答案自然已是不言而喻。
练红明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但残存的理智比起身体的冲动来仍是更胜一筹,只见他无声的握紧了手中金色的扇柄,深呼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慢慢开口发问。
只是声音冰冷异常。
“……尸体呢?”
“回红明大人,根据线人的情报,当搜索队下去寻时,见到的只有几片衣帛的碎料与沾血的断肢。”周黑惇答的面无表情“崖下是有野兽出没的森林,多半已是被作为餐点分食了吧。”
“……”
连最后一丝的侥幸都被击碎破灭,练红明虽是个聪明人,但面对了这样的答案,此时竟也是想不出任何一句话来说服自己。
他甚至更有些无法想象,已经先行一步离开的月池风,在面对了这样的事实之后,现在会是个什么模样。
会哭?会闹?会崩溃?
……甚至会疯?
在练红明的印象之中,除了那时月池风烧的昏沉将他错认为月泠歌外,即便是被自己那般嫌恶推拒,甚至是被挑开伤口逼进死角,他都从未见过月池风掉过一滴眼泪。
那是要多倔强的人才能忍到如此程度?
而这样性子倔强的人崩溃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一旦开始思考便是无止境的臆测,练红明抬手掩住自己的脸,试图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消息已经传开了吗?”练红炎其实也吃了不小一惊,红眸微微瞪大了一瞬,却又很快的恢复如常,冷静了头脑开始继续发问“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
周黑惇又是一礼:“宫内的消息已被属下命人勒令封锁,但民间那……属下便不知了。”
“袭击的贼人呢?查过了吗?”
“是的,调查下来却是凯的残兵乱党无疑。多半是因了纠缠月家许久而不得支持,便心生愤恨,起了杀意吧。”
乱党。
这两个字很快便唤回了练红明的注意力,更甚至是让他回想起了那日在月家与长云撕扯纠缠不清,口口声声的说着要将月池风带走的那伙人。
原本完整的思路就像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
月池风。
——为什么偏偏是月池风?
不是月家的其他人,她的大哥也好二哥也好,甚至是身为前凯国“破月将军”的月敬雄也好,偏偏却是月池风。
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那群乱党被撵赶数次也要登门夺人?
国籍?背后月家的势力?还是说作为女人?
……都不是。
那个人,与月家其他人最大的区别……
“……战奴……”
是了。
若非是战奴的身份,若非是因了那副在实际的战场之上厮杀而存活下来的破败不堪的身体,月池风这样的一介女流,又怎会入得了那群胆大包天的残兵败将的眼。
那具被伤疤染满了的身体是他亲眼见过的,就连那时胸口溢满了的刺痛都是那么真实。
练红明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在亲眼目睹了那样的真实之后,心中满溢的便都是渴望将她涌入怀中的心情。
拥抱,亲吻,甚至是比这些更要深入的抚慰,想要用这些自心底溢出的最为真实的感情,将那已经遍体鳞伤的躯壳一点一点的盈满治愈。
……然后占有。
所以,已是有些无法容忍了。
将要被自己锁困囚禁在身边之人,被他人染指伤害,这样的事。
“红明。”
他起身的动作被练红炎捕捉的正好,被叫住名字的那一瞬,却是有些恍惚的,但依旧是没有对心中的这份渴望表示否定。
练红明回过头,对上练红炎略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没有回避。
“皇兄有何吩咐吗?”
他问的恭敬,就连语气之间都是满满的从容与沉稳,甚至音色之中的慵懒与平日之间都没什么两样。
但那双无神的红眸之中,已经渐渐的显出了属于王之器的那份锐色锋芒,回视着练红炎的目光之中毫无任何畏惧。
练红炎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的便笑了。
“不。”
曾被称为“炎帝”的男人微微勾起了嘴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之意。
“放心大胆的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