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三（1 / 1）
洛城确实是个好地方——特别是在夏天。
东方式样的古街，穿插与街巷间的大小河流，石桥亭榭，抚岸杨柳，满目的葱绿加上商家店前悬挂着的大红灯笼，再配着来往的人流沸腾的人声，虽只是座小城，其热闹程度却几乎不输给帝都洛昌，到处皆是热闹非凡的景象。
才刚下车，月池风看着眼前穿着各异服饰行走着的人群，表情一时有些呆愣：“……好多人……”
“哈哈，那是当然的。”见月池风表情如此，李青舜同样也跳下了马车，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洛城可是煌帝国避暑的首选之处，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有各个国家的人来这里避暑游玩，月近侍是第一次来吧？”
“啊……恩。”点点头，月池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面颊，笑的有些羞涩“除了那时候参军……我从来没离开过洛昌。”
“……诶？从来没有？”
“啊，从来没有。”
李青舜反应有些慢，听她这样说，一时间只觉得似乎有哪里有些违和，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那违和被一点点的放大了开来，怎么想怎么怪。
月家因经商，在洛昌虽也算是小有名气。按照常理来说，这有了些小钱，一年之内会去些别的地方游玩也是正常的，况且以月池风那日在擂台上打的风生水起的样子，李青舜很难将她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联系到一起。
但看着月池风现在的新鲜劲儿，李青舜倒觉得，她好像还真没说谎。
“那既然月近侍第一次来的话，晚上要不要一起去……”
“月池风。”
……咦？
李青舜的一句邀请还没说完，却听自己身后却忽然冒出了个很是熟悉的男音，连名带姓的叫着眼前的少女，语气虽很是平静，但他却没由来的觉得，练红明此时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却只瞥见二皇子殿下大步的迈过他身侧，趁着月池风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已是抬手狠狠的一记弹额头招呼了上去，“啪”的一声很是清脆响亮。
“……痛！”月池风吃痛惊叫了一声，捂着已经发红的脑门，抬头便怒瞪了上去“您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练红明吹了吹手上其实根本不存在的灰，语气慵懒“就是看你笑的那么蠢，觉得很丢人。”
“……”
“……”
最后那串省略号是李青舜的。
虽然语气和神态都和平时一样……但那真的是红明大人吗？！自己不修边幅都不觉得丢人的红明大人吗？！这样的红明大人会因为近侍官笑的蠢而觉得丢人吗？！可能吗？！
李青舜觉得这显然不可能。
——月近侍你一定是做了什么惹红明大人生气了吧喂。
李青舜如是想着，却不觉练红明已用了带有几分凉意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了许久。
“我不过就是第一次出远门……”
“那也很丢人。”
完全正当的理由被练红明毫不客气的打断，月池风瞪了他一眼，转而将头扭开，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暗自在心里嘀咕了数句眼不见心不烦。
“过来。”
但这无声的冷战还没持续多久，月池风便觉得领子一紧，再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揪住了后领拖向了行宫大门的方向，一时间大惊失色。
“青、青舜……！帮我一把！”
“啊……那个……”
看着被练红明拖拽走的月池风，李青舜此时心中千言万语，却只能汇成一道极为灿烂的笑容，朝着向自己伸手求助的少女默默的挥了挥手。
“请多保重。”
“……”
×××
“啊啊，只是要我帮您沏茶这种事，也不至于把我从外面用这种方式拖进来吧。”
“我乐意。”
本以为练红明把自己抓走是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不料二皇子殿下只揪着她的领子把她往行宫的书房里一丢，撂下一句“去沏茶”便轻车熟路的从书架上寻了几本书，往宽大的书桌后一坐，连贯的动作之间，几乎连表情都没变过。
月池风只得在心里叹了句果然是当领导的，这千金难买我乐意的性格就算是她想拒绝也没招。
虽是身处气温更为舒适的洛城，月池风还是放弃了平时使用的普通茶叶，改为煮了些凉茶，温在白瓷的茶壶里给练红明倒上了一小碗。
接过茶碗呷了一口，练红明眉头稍皱，看着那个替自己倒茶的少女，说：“苦。”
池风倒也没什么表情，托着茶壶承认的很是干脆：“恩，我没放糖。”
“你这是在报复我？”
挑了挑眉毛，练红明看着月池风脸上有些别扭的表情，多少也已经猜到了她这样的想法，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月池风又一次侧开了视线，没答。
“为什么要那么说？”练红明也不逼她，只又低了头去翻书“从来没离开过洛昌什么的……”
“我看上去很像在说谎吗？”
练红明翻书的动作顿了一顿。
略有些错愕的抬起头，却见月池风面色平淡，只用一双黑眸静静的望着他，没有情绪的起伏，也没有别的什么波澜。
甚至静到有些慑人。
“红明大人。”并未因对方的愣神而停止，月池风低头看着那动作忽然僵住的男人，却是微微扬了笑出来“茶要凉了。”
“……”逃了。
练红明看着她放下手中的茶壶，转身之间连一星半点的犹豫都未曾有过。
而他却是犹豫了。
搁置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成拳。
“月近侍。”
“……是？”
月池风回过头，正疑惑，却见那红发的男人忽的起了身，高大的身形遮住了自身后窗棂间投进的日光，一时竟炫目到无法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直至他迈开步子行至自己身边，借着两人身高间的诧异微垂了头看向她，被那凌乱的红发遮住的目中，渐渐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一点一点的化开。
她有点慌乱，不由得退了一步，他却又逼身上前，将她笼进自身的阴影之中，任由她如何偏目侧首，也并不打算移开脚步。
“……红明大人。”但月池风却只是稍许无措了一会儿，便又长叹了一口气恢复了镇定，脸上自始至终都不曾带上过半分属于少女的羞赧面红“太近了。”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只继续保持着这样危险而微妙的距离，妄图从月池风的眼中试探出任何一些与这样的逃避完全不同的东西。
她不论何时都是在逃——给她退路也罢，逼退为难也罢，她自始至终都未曾正面的回答过他的任何问题。
“觉得挡路就推开我。”他皱眉，神情间已是不耐“你又不是没做过。”
月池风有点茫：“我做过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嫌我挡路，把我推开了。”似是回忆起了往事，练红明的视线稍稍游移了一下，又很快的回到月池风的脸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想逃避什么，但你这样不清不楚的掩饰，比起那时你的直白……”话到这里却是顿了顿“很难看。”
“……”
这句话出口，原本只是静默的空气中，却似忽的被灌入了什么，渐渐凝成一股无法拧动的胶糊。
月池风这一次沉默的很可怕。
表情被额发微微遮掩，却还是能看得到抿紧的微微发白的唇——那是种隐忍而微微压抑着怒意的姿态。
“……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人。”被竭力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自她的喉咙深处传达出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明明根本就不知道别人的痛处，却摆出一张想要和你感同身受想法的嘴脸……！”
“……”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
“真是受够了……不管是别人也好，二皇子殿下你也好，如果只是想要满足一下自己那虚伪的同情心，那我劝你还是免了吧……我是与你完全不同的人，我的想法，你是不会明白的。”
“你说的没错，我是无法明白。”
“……？”被练红明这样突然直白的承认，月池风不由得一懵。
“但是像你这样……”忽的抬手用力扣住了对方的下巴，迫使少女仰起头来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练红明眼中此时毕露的锋芒，竟如一把剑般，妄图直直刺向月池风的眼底“一边用那样无辜的样子控诉着别人无法理解自己，一边又用着这样无聊的理由将想要了解你的人推开……我该说你是自私还是自大呢？月池风。”
“我……！”
“很好玩吗？这样孤芳自赏着，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的游戏。”没有松手，反倒是更加收紧了力道，少女彻底慌乱了手脚的表情毫无保留的被倒映在了那红色的瞳孔之中。
“……那也和你没有关系吧？尊贵的练红明殿下。”被这样直刺痛处的话堵的完全无力反驳，月池风直接放弃了抵抗，转而有些自暴自弃“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关系、吗……也罢。”
叹了一声，练红明扣住她下巴的手指终于微微放松了力道，转而挑起了少女颈边的一簇黑发在指间，轻轻的碾动着。
月池风微微瞪大了眼，看着那个男人忽的微微矮下了身，将那簇黑发放至唇边，慢慢的吻了一吻。
“我会让你知道，煌帝国第二皇子的执着，向来都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