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二（1 / 1）
自那之后，月池风的话便少了很多，练红明甚至还从忠云那听说了对方最近做事总是心不在焉的情况，但也只是听完便挥挥手表示过了，也不再去多关心什么。
与身为皇帝辅导者的练红炎不同，约摸是因为被朝中的大臣依赖惯了，练红明平日之中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并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一个小小的近侍官身上。
虽说皇帝终于回国，原本很大一部分需要皇帝亲自审阅的紧急公文再也不用让他来代理审核，练红明还是觉得愈发的力不从心。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停的叫嚣着需要一次彻底的休息，练红明却还是放不下手里的卷宗文案，只没日没夜的透支着自己原本就不多的体力，眼下的黑眼圈愈发的深重，终于是让多次劝阻无果的忠云再也忍不下去，通报了练红炎。
“……你这是要玩命？”
好不容易把练红明从满屋子的公文堆里挖出来，练红炎只扫了一眼弟弟的脸色，语气便已经变得极度不悦。
练红明虽想回一句“这不是都习惯了么”，但瞅见练红炎愈发严肃锐利的眼神，只得为了自己的小命默默的把话咽了回去，呵呵的干笑了两声。
“那时候我看历史书通宵还是你把我责备了一通，怎么到你自己这里就不记得教训了？”练红炎当然没被他糊弄过去，四下扫了一遍，眉头皱的愈深“你的近侍官呢？主子都成这样了连个人影都不见？！”
练红明觉得多日没休息脑子有些迟钝，想了一会，这才想起练红炎说的是月池风。
“她最近做事总有些心不在焉，我觉得留在这也是添乱，便干脆让她跟着忠云去军营里打打下手。”练红明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反正之前她也跟着白瑛大人在军中，应当不至于惹出什么乱子。”
听到这话，练红炎忽的笑了笑，语气甚是笃定：“就估摸着你该查的都应该查过了。”
练红明也不隐瞒，大方的“恩”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
“虽说现在看上去和个普通小姑娘没什么区别，但好歹也是凯国那个‘破月将军’月敬雄的女儿。”练红炎一边说着，一边径自行至桌前，翻过一盏瓷杯替自己蓄满茶水“当初煌与凯的战争正是白热期，那男人作为将军守着整整一座平城郡，却忽然选择了缴械投诚于煌，引得当时凯国的百姓对他的唾骂声几乎都能传到白帝的耳朵里。”
练红明静静的听着兄长这番近似于自言自语的叙述，一时不太明白练红炎究竟想表达什么。
微微仰头饮了口清茶，练红炎望着头顶朱红的房梁，目光竟渐渐的带上些许怀念：“但那群将守城将军辱骂得一无是处的百姓们，大概完全不知道，当时煌帝国正集结了数万大军在平城郡外，早就已经蓄势待发准备破城而入了。”
“……”
“白帝素来残忍无情，一旦破入平城郡，必定是尸横遍野。”将茶杯置回桌面，练红炎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但那个男人却宁愿辱了自己的将军之名，违背了当时凯国天子的意愿，硬是用这种方式留下了一城百姓的性命。”
练红明听到这里，仍是面无表情：“我并不认为您会对这种背弃国家大义，苟且偷生之人产生好感，皇兄。”
“确实是没有好感。”面对弟弟对自己的评论，练红炎爽快的承认，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不过当他成为煌帝国的战俘后，我曾去狱中见过他一面……你猜他当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练红明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他居然一脸开心的坐在牢房的地上，笑嘻嘻的对我说‘以后终于可以不用打仗了，真好’。”
“……这人真的不是疯子吗？”练红明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脸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自己的祖国被敌人侵略，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练红炎颇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所以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那个男人让我无法理解。”话说到这里，练红炎少许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但是很有用。”
“……？”不甚明白兄长的意思，练红明只觉得一下子接收的信息太多，本来就已经疲惫过载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
练红炎伸出食指，在杯中沾了少许茶水，随后缓缓的在深色的桌面上写下一个“月”字。
“虽说月氏一门现在已经沦落为煌帝国都城内的一介市井小民，但他们转行的方向，倒是挺耐人寻味的。”练红炎语气淡淡，似是有些漫不经心“酒肆、赌坊、香料、妓院……几乎是让人觉得是根本搭不上边的行业，却被月家的这位落魄将军玩的风生水起，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
再次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胞弟，即使不用言语，练红炎也已经明白，练红明大概已经将月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以及到底自己想表达个什么意思，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他这位弟弟，可是聪慧过人的很呐。
“皇兄，恕我冒犯……您和月家，实际上来往很频繁吧？”整理好脑内的思路，练红明心中便已有了足够的把握。
练红炎也不避讳，干脆的点头承认：“确实不少。”
“所以才用那种方式把……留下？”
虽未把月池风的名字说出口，但练红炎显然是听得懂的。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练红明无声的叹了口气，暗暗腹诽着为什么做这样的事也不和自己事先通个气，搞的自己还好像如临大敌着一样把对方当成了是什么危险分子。
不……好像她确实就是危险分子。
“真是的……居然把这样的烫手山芋丢给我……”练红明扶了扶额头，只觉得自己的劳碌命属性又被触发了“果然之前说什么要替我打理生活什么都是借口吧？皇兄。”
“没有。”练红炎否定的很干脆，看着练红明一张表现出无语的脸，不紧不慢的又补了一刀“你确实是该有个人管管了……我没开玩笑。”
“……”
皇兄，你真是亲哥啊。
×××
“红霸大人，步兵部队的操练已经完成，接下来是弓兵部队的射击训练，您要抽空去巡视吗？”
“恩？啊，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应了一声前来通报的士兵，原本正与自己的眷属关鸣凤过招的练红霸这才比了一个“到此为止”的手势，将手中的黑色大刀背回身后。
原本一直在旁观战的三位女魔导士眷属见势，迅速的撑起遮阳伞跟在练红霸身后，反应动作极是自然流畅。
“不是说了在军营里不用这样么。”但练红霸显然对这样的行为说不上高兴，微微蹙起了眉头。
“可是，红霸大人会被晒黑……”
“撤了撤了，要是被别人看到，只会丢炎哥的脸。”
因涉及练红炎的面子问题，饶是再注意自己的美貌度，练红霸也是宁愿做出这样小小的牺牲的。
毕竟都是一群要上战场冲锋陷阵的士兵，要是瞧见领头的将军是这副娇弱的模样，士气必定会被削弱不少，更甚者还得怀疑练红炎看人的眼光，这练红霸可忍不了。
“弓兵部队的射击训练……我记得是忠云负责的吧？”一边朝着校场进发，练红霸头也没回的问着身后的跟班三人组。
“是的！除了射击训练，还有部分野外行进的训练也是由忠云大人负责。”脸上贴满奇怪符咒的魔导士眷属纯纯反应极快的答道。
“诶——这样啊。”
拖长了音调，练红霸其实对弓箭并无太大兴趣，草草应了这么一句。
“第一批准备！拉弓——放！”
才接近校场，便已经能够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指挥声。
练红霸抬手遮了遮太阳，这才在校场的边上看见了那个身着甲胄戴着头盔的弓兵眷属，衣服宽大的下摆上还绣着一个“忠”字，更是让人对这样直观的表达觉得哭笑不得。
“第二批交换！拉弓——放！”
伴随着弓弦猝然被释放的短音，缀着白羽的箭矢如密集的雨点般砸向远处的射击靶，多数都是偏离了靶子插在了地面上，只有少数真正的命中了目标。
练红霸打量着这样的成果，抱着双臂暗自思忖着要不要再增加一些弓兵部队的训练量。
思考的同时，他也没忘记继续观察着士兵的训练，玫粉色的眸子四处扫视着，却忽然在某一点忽的定住了目光。
练红霸微微眯起了眼，似是在仔细确认着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怎么了？红霸大人？”跟在练红霸身后的仁仁察觉到了主人的反应，忍不住上前询问了一句“您看到什么了吗？”
练红霸没答，只抬手指了指校场对面一个一直站在忠云身后的蓝衣少年：“你过去问问忠云，那个人是谁？”
仁仁应了，一路小跑过去问了忠云，又一路小跑的赶回了练红霸身边。
“回红霸大人，忠云大人说那是红明大人的近侍官，今日是被红明大人派遣，来替忠云大人打下手的。”许是因为不常跑动，仁仁有些微喘，脸上泛着些许红色。
摸了摸她的头算作是奖励，练红霸这才露出了几分颇为感兴趣的笑容，拉长了音调“诶——”了一声，心想自己果然是没认错人。
而校场那边，因听到了仁仁前来向忠云打听自己，一直将双手背在身后维持着站岗姿势的“蓝衣少年”也终于将视线投了过来，身后的双手不由得渐渐拧握成拳，连指节都用力到有些发白。
——怎么又是这小祖宗？！
之前被他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事月池风可还没忘记，实话说她现在是恨不得看见练红霸就绕道走。
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吧？！
孰知老天连躲都不给她躲，就算现在跟忠云说自己内急要去茅房都已经晚了。
月池风只得面上毫无表情，实则内心满是苦逼的看着练红霸背着大刀，一脸笑眯眯的朝着她走来。
——啊，红明大人，比起这小祖宗来你简直就是天使，真的。
×××
“阿嚏！”
“……染上风寒了？”
面对着兄长的这一句疑问，练红明想着刚才莫名打了的寒颤，不禁伸手蹭了蹭鼻子。
“不……大概是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