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六（1 / 1）
“呱——呱——”
迎着日晖落山时如火烧般的天空，乌鸦凄厉而略显聒噪的啼鸣，虽是在皇宫里鲜有人至的清冷寒院，也少许显的有些诡异了起来。
月池风终于从书里被转移了视线，望了望这处据说是当年红帝的某位妃子曾住过的寝宫，再望望还停留在刚冒新芽的枝头上的纯黑禽鸟，抬手移至唇边，忽的打了一声奇怪的哨音。
而那乌鸦却似乎听懂了一般，忽的扑扇着翅膀飞离了那枝头，缓缓的落在了月池风身边的矮栏上。再仔细看去，那漆黑而有力的脚爪上竟还悬系着一枚金属小片儿，上面用着极为粗糙的手艺刻了一个小圆，标示着这只禽鸟是驯养过的家禽。
鸟爪上除了那枚铁片外还帮着一张纸条。
月池风轻车熟路的解下纸条，打开只粗略的扫了一眼，伴随着微微抿紧的唇角，少女眉头轻皱，漆黑的瞳中渐渐泛起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真是意外的得到了不得了的消息啊。”极为自然的握拳将字条揉成团扔进水池，月池风慢吞吞的开始收拾起散乱在方亭石桌上的书册，表情竟不自觉的带上几分嘲讽“练家的各位倒真是一点都不想消停。”
黑鸦瞪圆了的一双眼微微仰起头颅，就像是对这位主人的想法不甚明了，只又用那尖噪的声音呱叫了数声表达着自己的不解。
月池风看着它，忽的笑出了声。
“要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呐……”
×××
与此同时，练红霸也正在同练红明陈述自己手下的魔导士收到了从巴尔巴德发回的临时通信，其发信人正是目前还在出访巴尔巴德的苍帝，练白龙。
“虽然说现在皇宫里埃尔萨梅的势力都已经被铲除的七七八八……但还是不得不说，没了那群阴森森的家伙，咱们煌帝国的魔导士数量可谓一下子锐减啊。”
享受着三位魔导士属下的揉肩捏腿，练红霸随意的从果盘里拈起一枚葡萄送进嘴里，眼角的余光下意识的扫过正拿着通讯魔水晶思索着的练红明，不由一愣。
只见练红明审视着魔水晶的表情与平日里的懒散模样不同，虽说这位煌帝国的第二皇子平日里的形象颇为随意，但练红霸明白，自己的二哥在露出这样的严肃表情时，多半已经是联想到了什么颇为严重的事。
“明哥……？”
但未如往常一般立刻回应练红霸的疑问，练红明只抬手比了一个“先别说话”的手势，转而在书桌上铺开一张新纸，像是要将自己脑内现在所浮现出的细枝末节拼凑在一起，试图得出一个符合逻辑的结论。
练红霸刚才的发言看似随性，但不得不说，如果没有这一句提醒，练红明或许还要更晚才能发现现在此时煌帝国面临的境况——虽然金属器的持有者众多，但以前皇后练玉艳为首的埃尔萨梅倒台之后，本国的魔导士数量同样跟着急剧锐减，身为MAGI的裘达尔也跟着练红玉一起跑到了辛德利亚去“串门”……
“都把这些烂摊子丢给我一个人也真是……”
无比烦躁的抬手耙了耙头发，练红明颇有些赌气意味的将原本拿在手里写写画画的毛笔丢到了一边，忿忿的拿过茶杯灌了一口。
但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一入口便有些冻牙。
意识到自从月池风做了自己的近侍后，他嫌身边呆着的人太多便遣走了其他侍女，现在他又找了个理由把唯一服侍自己的人赶走了……练红明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知道就再留几个下来了。
——练红明如是想。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嘛。”对练红明了解如练红霸，自然也不难猜到大概自己的二哥是在为什么劳心伤神“白龙登基，炎哥现在又是一副不打算出来主持大局的样子，裘达尔君也跟着红玉跑去了辛德利亚……明哥你就当是能者多劳好了。”
练红明顿时就不乐意了：“是啊，新皇刚登基就跑去了巴尔巴德避风头，MAGI也跟着跑去辛德利亚瞎凑热闹——我看你倒是很闲，不如从明天开始过来帮我打杂？”
“我哪有很闲……”听练红明如此评论自己，练红霸摆出一副颇为无辜的模样摊了摊手“自从那天去参加左相千金的诞辰宴开始，炎哥就把兵营的管理暂时全部交给我处理了，我也是很忙的啦！还有，明哥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吧，明明现在最清闲的人是炎哥，也没见你数落他半句诶。”
闻言，练红明只淡定的瞥了一眼练红霸，接着轻飘飘的丢出两个字。
“你敢？”
练红霸想了想，最终还是表情沉重的摇了摇头：“也是……炎哥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考虑考虑娶亲的事了。”
练红明顿了顿，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练红炎和练白瑛两人之间的那点心思与秘密，在他们几位皇弟皇妹的眼中似乎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虽说挂着堂兄妹的名号，但并非同父同母，以这二人的身份与地位，想必也没有多少人敢说个“不”字。
包括练红明。
即使他再万分的明白，虽贵为第一皇女，但白帝死后，练白瑛在宫中的地位甚至有些及不上红系的几位皇女。
因此迎娶练白瑛这件事，对练红炎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利益可图。若是换成别的皇子，多半也会是像之前赴宴那般，有着那般能够为自己提供可靠助力的女人拼命的往自己身边钻吧。
——但也只因了那位皇子，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名为练红炎的，他的胞兄。
与出自其他妃嫔的练红霸不同。他与练红炎，是出自同一个母亲，留着相同的血液的同胞兄弟，在这深宫之内更是无法替代的存在。
练红明比任何人都尊敬，也更忠诚于自己的皇兄。
“不过说起来，那位左小姐似乎很是中意你呢，明哥。”
“……哈啊？”
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练红霸的这句调侃却一下子就让练红明回了神。
再看练红霸眼里闪着几分八卦的神色，练红明简直觉得要命。
“你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胡闹！”根本不想去回忆关于那位左小姐，练红明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我可是每天都恨不得把阿猫阿狗都抓来帮忙，哪有时间去考虑那些事。”
“嘿欸——”拖长了音调，练红霸一只手支着下巴，缓慢的眨了眨眼“是这样吗？可明哥你不是最近还收了新的近侍官，工作什么的让那个人帮你做不就好了。”
听练红霸忽的提到月池风，练红明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停顿了短暂的一秒，随即露出了一个颇为讥嘲的笑容：“怎么可能？”
“但我看明哥你和她似乎还挺合得来的？”
“那是两码事。”
练红明的答案干脆而直接，反倒是让练红霸欷歔了两声：“明哥你这样很无聊诶，不然让给我玩好了？反正你也用不着。”
“还是免了。”想了想，练红明还是拒绝了“先前皇兄亲自开口留人我便觉得蹊跷，忠云后来给我发回的调查结论也挺有趣的……你猜猜看？”
……能让练红明这个书呆子都觉得有趣这到底是个什么冤大头。
练红霸虽心中腹诽，但又联想到方才月池风离去时，自己身为一届武人能够感受到的对方身上流动的“气”——或许练红炎和练红明不能够明白，可是引领着煌帝国一众原本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眷属手下，练红霸对于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
看着练红霸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练红明微微笑了，只抬手随意的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拿在手里随意的翻阅起来：“她根本不是煌帝国的人。”
“……诶？”
“月池风，月家一门，都不是煌帝国的人。”
望着眼前表现的游刃有余的练红明，练红霸少许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想象不出，自己的两位皇兄究竟抱有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对这位月近侍持有这样的态度。
“我本来也是没想到……身为一届战败国的武官，凯被煌吞并后，月家一门竟然能在煌帝国又发展到这样的程度还不被人所知，实话说我还挺敬佩他们的。”
“凯？”
忽然听见这个许久不被提起的国名，练红霸几乎都要忘了，当年煌帝国的崛起与扩张，正是从吞并了极东平原的凯与吾二国开始的。
难道……
“不觉得很有趣吗？”
看着练红明嘴角忽然勾起的笑容，练红霸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暂且还是不要去搀和一脚比较好。
……太危险了。
“明哥你还真是……”
“呀啊——！那是什么啊？！”
没等练红霸说完，书房里原本安静的环境却忽的被屋外的一声惊声尖叫所打破，紧接着便是一阵匆忙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内侍卫的呼喊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练红霸与练红明面面相觑了一阵，旋即快速的起身，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引出这样的骚乱。
但还未等练红明站住脚，便只觉眼前忽然漫过大片不停扑扇着翅膀的黑影，振翅声与聒噪而哀戚的啼鸣在一瞬间同时响起，自鸟翼拍打间落下的羽毛迎上面门，他不得不抬手用宽大的袖子稍作阻拦，一时之间只能勉强辨认出刚才那群过境之鸟多半是乌鸦之类的品种。
“什、什么啊？！皇宫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乌鸦了……？！”同样跟出来的练红霸因被手下率先护住了，倒没有受到太大的干扰，将方才的那一场景看的清清楚楚“明哥，这到底是……？”
待骚动渐静，饶是平日里对自己的形象不管不顾的练红明，在见了自己沾上一身鸟毛之后，表情也和善不到哪儿去。
咂了咂嘴，刚想回头对练红霸说些什么，练红明却率先听见了一声忽然“噗嗤”笑出来的女音，表情愈加难看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红明大人你的样子看上去真是……哈哈哈哈哈哈……”
好吧。
练红明虽然承认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是有些显蠢——毕竟本来就裹着厚厚的毛皮大衣，现在这样一闹又沾的满身是毛，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只圆滚滚的……
“好、好像鹌鹑啊哈哈哈哈……”
“……”
见练红明的额角竟然能有暴起十字路口的一天，练红霸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在心里默默的给月池风点了个赞。
当然，练红霸根本不知道这群刚刚飞走的乌鸦大军正是出自月池风的手笔。
……嘛，虽然她也不是故意的来着。
谁让她自从进宫暂住之后，她那爱操心的老爹和哥哥们就开始连连不断的发送各种关怀书信——别人家养的是信鸽，她们家养的是信鸦，一来还是一大群，不引起骚动倒是奇了怪了。
啊，不过就因为这样能看到练红明的鹌鹑打扮，倒也算不上是吃亏啦。
“月近侍。”
“哈……咳、咳！在！”
原本还打算笑一会儿，但瞧见了练红明脸上的表情确实已经开始不太友善了，月池风还是适时的硬是咳嗽了一声，试图让自己的脸看上去严肃一些。
……但是这种想笑又不能笑的感觉真是痛苦……
淡淡的扫了一眼落满羽毛的庭院，又看看因憋笑而表情诡异的月池风，练红明面无表情的开口：“看来你是觉得工作太轻松了些？不如我们来谈谈你以后每天的工作量的问题。”
“红明大人，我错了，您一点都不像鹌鹑，就算是鹌鹑也是很帅的鹌鹑，恩。”
“……很好。”
练红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黑色的笑容。
“这院子今天就归你了，不打扫干净不准睡觉。”
“……红明大人您这是虐待下属吧……？”
“我管你。”
“……”
生气了真的生气了被说是鹌鹑所以生气了！
看着练红明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月池风的形象在练红霸心里瞬间就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看来，以后可都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