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菜市事件（1 / 1）
秋寒未至，正午日光残留些盛夏的毒辣，王祝走在前面，后面紧紧跟随着一脸痴汉笑的林花，亦步亦趋，在正午也是一道有些奇异但却和谐的风景，林花手里挽着菜篮子，日光平稳，丝毫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毒辣阳光下，王祝只觉有些眩晕干渴，攥了攥拳头，心中有些不安，却还是强行按捺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回家的念头，脚步不停，缓步而去，林花岂晓得王祝此刻的心思，只沉浸在自己略带娇羞欣喜的遐想里，这条路虽说再熟悉不过，但有王祝在身前带路，总觉得稀奇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待到了菜市，才发觉菜市早已经收摊，此刻街上只有些不那么新鲜的果蔬了，两人在菜市走了一会儿，王祝皱眉，欲速战速决，林花却坚持要在菜市中精挑细选些稍微好一些的果蔬买回家，王祝无奈，只得跟在身侧，林花垂首精心挑拣着菜摊上清晨卖剩下的蔬菜，丝毫未察觉身后的王祝已隐隐皱起眉头，王祝只觉眼前一花，喉中已然干渴无比，四肢开始脱力，快步向后走去，在边上的屋檐下站着，渐渐敛去笑意，眯起了眼睛，唇边已然干裂苍白。
林花回身，不见了王祝的身影，急忙四下看了看，却见王祝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林花急急忙忙的招了招手，“公子，你看看我选的这个怎么样？”
王祝有些站不稳，但还是向前走去，抿唇，目光淡淡扫过林花手中一只红嫩水润的胡萝卜，只是颔了颔首“嗯”了一声，林花听见王祝肯定，心中很是高兴，伸手从篮子中掏出了一只茄子，“那这个呢？”
王祝瞥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略显嘶哑，“……你喜欢就好。”
林花吓了一跳，此时才发现王祝有些不对劲，抬首一看，惊得手中的菜篮子摔掉在了地上，说话都不利索了，“公，公子，你，你，你……怎么了？”
王祝垂眸，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见昔日一双指节分明颀长有力的手，眼下已经干枯得如同垂暮老人的手，经络纵横，如同干瘪枯瘦的树枝一般，王祝心中一声低叹，如此说来，自己的脸此刻……
蹲身收拾篓中果蔬的摊贩听见林花的低呼，急急忙忙站起身来，目光触及王祝此刻的样子，吓得大叫起来，手中惊得脱手扔向王祝，“啊！有怪，怪物啊！啊！”
其余尚在菜市的摊贩听到声音皆投以目光，见到王祝时皆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少女一时惊叫出声，菜市中一片讨伐惊恐之声。
王祝只觉蹒跚无力，伸手欲挡却迟缓不已，正中于怀，菜落在地上沾了尘土泥水，溅了满衣襟，林花惊恐地望向王祝，只见王祝面上渐渐皱纹纵横，渐渐变深，头发也从发根渐渐褪去了墨色，成为了根根银丝，林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王祝欲言，声音嘶哑，嘴角扬起一抹自嘲，摊贩们目睹了王祝是如何从一个少年样貌渐渐干瘪成一个苍白可怕的老人的样子的，惊慌地四处张望，凡是能在手中的，皆丢向王祝，王祝无力抵挡，只得由着他们去，林花半晌才反应过来，见又有人朝王祝扔来烂菜，急急忙忙拿手挡住，磕磕巴巴道，“大家不要这样，他是王竹公子啊……”
摊贩们不听，只知一个劲儿地朝着王祝扔蔬菜，林花拽着王祝的袖子张开手替王祝挡下丢来的蔬菜，心下有些着急，“他真的是王竹公子啊，大家都不认得了吗？他每天早上都……”
“林花妹子，快点到婶子这儿来，他是个妖怪啊！”
“就是啊，林花姐快点儿过来吧！”
“谁知道他竟然是个妖怪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真是骇死个人呐！”
林花扭头看了一眼王祝，言之凿凿，“他就是王竹啊，我认得他他是个好人不是妖怪啊！”
“我们自然知晓他是王竹，但你怎么能说他不是个妖怪呢？我们都是亲眼所见的啊！”
“林花妹子，听婶子一句话，快些过来，若一会儿这妖怪再变个样子，把你抓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他是王竹，他不会是妖怪，他只是病了，”林花说着说着眼睛里就涌上了泪水，抿了抿唇，“婶子你们别扔了。”
摊贩们叹了口气，林花想来是被王竹素日里俊朗容貌所骗，眼下才会说出这番话来，有位大婶冲着两人喊道，“林花妹子，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别怪今个大家伙儿没劝你啊！那是个妖怪，不是人呐！”
林花气得发抖，王祝在林花身侧站得笔直，只觉愈加体力不支，使不上力气，摊贩不断丢来烂菜，丢得二人身上发上都是，林花带着哭腔张开手臂护住王祝，冲着站在菜摊一侧的摊贩们喊道，“你们要丢就丢我罢！他只是病了，丢他你们良心上过得去吗？他平日里难道得罪过你们吗？他不过是病了你们凭什么丢他烂菜！……”
王祝渐渐阖眼，睫羽微颤，林花之语却一字不落清晰地传入自己的耳中，心中只觉得有些复杂感慨。
平时畏畏缩缩的，见到自己如今这般模样，还以为会被吓跑，好像，还是挺仗义的。
林花转身揽过王祝的手臂，心中又生气又怕王祝出事，哭得更厉害了，大声地抽了一下鼻子，“公子，我们先回家，不买菜了，不买了。”
林花揽着王祝欲行，却发现王祝已然脱力昏厥，阖眼抿唇，此番一拽，重心不稳倒向一边，林花急急忙忙伸手去扶，奈何一个晕厥的成年男子岂是她能拖动的，折腾了一番，王祝还是倒在了地上。
林花哭得不行，一边抹眼泪一边咬牙勉勉强强把王祝扶坐起身，背在了身上，紧咬牙关，汗珠瓢泼，躬下身子勉勉强强起了身，背着背上王祝一步步往书摊走，只觉不堪重负，却又不能放下，只得弯下腰，驮着王祝，几乎是跪行在路上，尽管林花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没走几步路，便又无法继续，与背上的王祝一同摔在地上。
林花眸中含泪，求助的目光扫视摊贩们，无一人上前，所有都皆躲在菜摊后面露警戒望向林花，素日里关系颇佳的周家婶子还有她的女儿凤娇，吴家大叔，都只是远远观望着，无零星半点上前帮忙的意愿，林花抿了抿唇，强行压下冒上来的水雾，扭头拽着王祝的胳膊欲再背在背上，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王祝，架起了起来，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林花抬首，紧紧抿唇，凝住眼泪细看来者，泪眼朦胧里只见李慕一身素袍，扛着王祝，伸出一只手，把林花从地上拽了起来，语气颇为惊疑，“林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林花心底莫名的焦急担忧，还没说话，眼泪就从啪嗒啪嗒掉了下来，黑亮的眸子里写满深深委屈与担心，“公子病了……”
李慕知此时不好问话，点了点头，旋即语气稍快道，“莫慌，先回家还是去医馆？”
“书摊里有药水，”林花抽了抽鼻子，瘪了瘪嘴，站起身扶住了李慕扛着的王祝，李慕紧了紧被架在自己肩头的王祝，飞速向书摊奔去，林花在后面紧紧跟随，不消一会儿便到了书摊，林花噙着眼泪不敢哭出声来，赶忙开了门，和李慕一起把王祝往里屋抬，背着王祝飞奔了一路，李慕体力消耗得相当多，喘着粗气，测了测王祝的呼吸，舒了口气，抹了把汗转身望向林花，“药水呢？快些取来。”
林花见王祝暂无什么大问题也是舒了口气，李慕话音刚落撒腿便往王祝屋里跑去，一溜烟的功夫便又跑了回来，手里握着一支瓶子，快步走到王祝面前，俯身用手扒开王祝的干涸嘴唇，却发现王祝牙关紧闭，水一倒便从脖子流了下来，李慕用手垫高了王祝的脖子，不知在王祝什么地方一点，王祝便张开了嘴巴，林花顺势把水倒进了王祝口中，二人站在一旁静静等候，却不见有什么效果，李慕剑眉一挑，略带迟疑地问道，“王竹这是什么病？这药水真的有用吗？”
林花自己心中也没什么把握，听李慕这样一问，黑亮眸子里希望之光噗的一下灭了，一下子又手足无措起来，“我只听公子说过，是否有用我也不晓得，”转眼眼底又起了一层水影，“不知道这药水……”
李慕静静看了林花几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难得温言，“兴许是剂量不够，还有的话再去取些来吧。”
林花又似一阵风一般跑进了王祝的屋子。
李慕看着林花的背影，思及先前在菜市偶遇之时的情景，心头莫名浮上奇异的感觉。
芳心暗投，遇上王竹这类男子，终还是会不了了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