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暴雨将至(1 / 1)
李家独子李慕,三子王知遇于十余天后要赶赴北方边境驻守之事一时在京城轰动,林花与王祝在书摊也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林花觉得有些可惜有些遗憾,而王祝在听闻此消息后,眯起了眼睛,思索片刻,心中了然,只是凭借一己之力,压根不能与权势滔天的始作俑者抗衡,若暴露身份也只会给如今依然满目疮痍的王家带来更大的灾难,浅浅叹了口气,便到后院去了。
林花从未见过王祝露出如此深刻的无奈至极的神色,有些纳罕,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是也这样吗?王三李慕要走,虽说认识不过几日,但对于自己来说,也是熟人朋友,此番走了,自己也无能与他们告别,不也是叫人无奈吗?
想着想着,便坐在门口唉唉唉地叹气,离别之苦,不论何人,都难以平静对待吧。
王家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王三远行所要带的行李物什,王三坐于书桌前,忽见展宏迟疑着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封信,犹犹豫豫地徘徊在桌前,王三皱眉,视线落在展宏手中的信上,“给我的?”
展宏见被王三发觉,点了点头,递上了信神色略显迟疑,“不过,公子可以……”
什么鬼?王三莫名其妙地接过信,一握于手中,只觉信带着幽幽异香,连忙把信藏于怀中,低声对展宏道,“展宏,快把门关上!”
展宏点头,转身带上了门,王三舒了口气,从怀中重新掏出信,展了开来,快速读完,舒了口气,重新叠好,放进怀中,扭头问展宏,“你如何拿到这信的?”
展宏一下子就红了脸,“就……就路过来仪阁时,被翠蝶姑娘叫住,偷偷递予我的。”
王三狐疑的目光在展宏面上转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舒了口气道,“我给你些银子,你一会儿到来仪阁把翠蝶赎出来,我便不去了。”
展宏点点头,又道,“赎出来不知要如何安置呢?”
王三皱眉不语,半晌才道,“赎出来后,随她吧。动作小些,莫叫祖父知晓了。”
展宏抿唇点了点头,转身迈大步离去,留王三坐于书桌前自顾自皱眉沉思,眯眼望向窗外,天高气清,只是一番离绪家恨,却无从排挤,莫非只能在边境消遣余生了?
不出所料,翠蝶并没有选择进入王将军府,而是选择重新开始另一段生活,展宏如实转告时,王三神色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惊异于失落,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展宏见王三并无异色,有些欲言又止,王三察觉面前展宏神色有异,却装作不知,自顾自展开书页,展宏站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退了下去,王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睫羽在面上扫下浓浓阴影,垂眸抿唇。
半晌才站起身,大步踱至门前,推开门,一束日光射入,王三忍不住眯起眼,院中展宏忙不迭站起身,“公子要去哪儿?”
“去李府,无需跟从。”
展宏点点头,随即又忙自己的去了,王三瞧了瞧院中忙忙碌碌的下人,又见廊中王知恩高大身影,疾步而过,王将军府上下一片忙乱,王三从侧门而出。
没走几步,却见李慕正朝着自己走来,两人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几秒,无人开口,最终还是王三开口打破了沉寂,“想来近日李府上下也十分繁忙,你要上哪儿去?”
“王将军府上想来也是如此,不过随便走走,要不要一起?”
王三顺势走到李慕身侧,“正合我意。不知你是要走大路还是巷子?”
“眼下当然是钻巷子了,若叫别人见了,你我如何脱得了身?近几日倒是挺想念王竹兄的,今日有空,特去看看。”
王三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不作声不紧不慢跟在李慕身后,心中却已经了然,原来这呆子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王竹此人越是相处,便越觉得叫人看不出深浅来,只叫人觉得气质出尘,风华无双,虽说武功谋略并无甚叫人见之不忘的特别之处,但单从剑术上不过几日就能与李慕一较高下来看,十有八九是个韬光养晦暗藏锋芒之人,若能得此人于身边,善待此人,在边界也能省下不少事端,解决不少麻烦。
西走东拐了好一阵儿才到了书摊前,两人远远便看见林花坐在书摊口的小板凳上,垂着眼,手肘拄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颇有些落寞,两人走近,林花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王三李慕,忙拍拍衣裳站起身来,抬首见二人神色略显平和,但确实如街坊所说的消瘦了许多,林花抿了抿唇,“三公子,李公子,你们要不要进来坐坐?”
王三李慕点点头,“叨扰了。”说话间便往屋内钻,林花觉得有些词穷,想出言宽慰两人,又怕自己笨嘴笨舌地戳了别人痛处,想了想,还是闭了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王祝,嗯就是这样。
两人坐定,看向林花,林花心中想定了办法,神色轻松了不少,“你们坐着,我进去叫公子出来。”
王三李慕颔首,两人旁若无人地在桌边交头接耳起来,不知道在轻声说些什么,神色也是难有的严肃,林花也没什么了解的欲望,舒了口气便到后院去了。
王祝一听闻王三李慕来了,不紧不慢地坐了起来,沉吟一会儿旋即笑道,“一前一后来的,还是两人相伴来的?”
“应该是相伴来的。”
王祝起身拂走了落了一身略有些枯黄了的竹叶,信步走进前厅,王三李慕见王祝出来了,旋即站了起来,躬身作揖,王祝也回礼,“两位仁兄不必多礼,眼下二位如何有空到此?”
李慕心中有些着急,欲开口却被王三抢先一步,只听得王三态度恳切,目光炯炯望向王祝,“王竹兄,今日我与李慕有要事相求,不知王兄能否答应?”
此言一出,机敏如王祝怎会不知,却没料得王三如此坦诚恳切,本以为少不得一番试探周旋,开门见山的方式虽深得王祝之心,但两人竟已经如此相信自己了?王祝欲笑,却莫名笑不出来,只是挑了挑眉,没有言语,静静地看着面前二人。
王三见王祝未答,顿了顿,又道,“此番李慕与我去边境,即是为父之死查明真凶,也给戍守边境的士卒交代,但此番前往我与李慕年轻冒失,再加上真凶阻碍暗杀,凶多吉少,苦于身边无人能助,若王竹兄愿助我二人一臂之力,王三定感激不尽。”
李慕也点点头,“论智谋,论武功,你都是个英才,于你,这也不失为一个加官进爵的好机会,你看如何?”
王祝没有想到两人竟一下子就把话说得这般利落痛快,一时怔忪,但只一瞬,便控制住了自己的神色,面上略带迟疑,“王竹与两位一见如故,自然十分愿意帮忙,只是还需要几日再斟酌斟酌,两位不如三日后再来,到那时,王竹再做答复也不迟。”
李慕想了想,觉得这估计是与王祝相处以来听到的最痛快的话了,也不强逼,点点头,王三也点点头,“有劳了,三日后,我们会再来的。家中事务缠身,今日就此别过了。”
王祝拱手,“慢走。”
两人看向一直站在王祝身后不远处的林花,拱手致谢后大步离去。
林花此时才噔噔噔跑上来,看向王祝,神色有些复杂“公子,你也要去边境吗?”
王祝不答,林花站在身边也颇有耐心地等着,王祝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林花旋即“啊”了一声,“那书摊怎么办?”
王祝低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林花,“到时候再说,你饭做了?”
林花挺着小胸脯,也很理直气壮,“你菜还没买呢。”
王祝不语,摊手在林花面前,示意她把菜钱交出来,林花想了想,抬头看向王祝,眼睛里亮晶晶的,“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你不嫌麻烦?”
林花摇了摇头,王祝吁了口气,真是心累。
王祝隐约想起有些什么紧急的事未做,原想着要做的,却记不起来了,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记不起,只得就此作罢,“既然如此,就快些走,快到正午了。”
林花心里又高兴,又莫名地有点儿酸楚,嘿嘿笑了几声,“走吧,你带路。”
王祝默默翻了个白眼,心中的不安如同暴雨将至前落于河面的几滴雨水般泛起涟漪来,惴惴难安,手悄然握紧。
很多年后,当王祝想起那天中午发生的事,明明有许多话要说,思索良久,却还只有一声叹息,有几分无畏,有几分欣慰,有几分感激,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突然涌上心头。
直到那时候才不得不承认,生活改变了它原有的轨迹,面目全非满目疮痍,只消一刻便能将你之前习惯性承受的来自周遭的善意卷入漩涡,将它变成满满的恶意像一场无从躲避的大雨,但却不得不去相信,不论生活变成了多么叫人难以忍受的样子,还是会一丝甜意顺着雨水滴进紧闭的嘴唇,那味道就像是腹中空空时,递来的一只甜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