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同时几丈远的另一边,被紧压在剑下的白衣人步伐依旧矫健有力、丝毫无凌乱的迹象——猎鹰皱皱眉,隐隐感到眼前的对手并非等闲之辈,绝不能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否则,今天势必会陷入一场苦战。
还在思考着对策,猎鹰突然一怔——他剑下的白衣人笑了笑。
时瑾眼神一凝,忽的纵身一仰。见状,猎鹰赶紧倒转剑锋,向下刺去——但白衣人的身形竟灵活得超出他的想象,他往后跃出一步,双手撑地,顺势倒翻过去双腿踢出——那两脚又敏捷又精准,右脚击中猎鹰握剑的手,惊剑顺势飞出;左脚则狠狠踢中他下体要害处。
“啊!”只听一声惨叫,猎鹰双手捂住要害部位,在草地上一连滚出好几圈。
然而,时瑾根本顾不得他。好不容易脱身,他负手捡了几个石子、紧忙三两步掠回,朝几个蒙面人反手掷出!
被猎鹰的雷霆一击消耗了元气,石子的力道与速度大不及刚才,加之这次蒙面人已做好准备,他们往后退了几步,堪堪避过了这一次偷袭。
落地,拔剑,将沈华音护在身后。虽毫发无伤地返回,沈华音注视着时瑾的背影,将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节都看在眼里——略显沉重的步伐,微喘的气息,染尘的白衣。心痛的感觉填满胸臆。
她若早一点放弃,早一点离开……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在那样的劣势下还击败了师父猎鹰——蒙面人互相看一眼,心觉己方就算是十人,也未必是此人的对手。这次的任务,是完不成了吗?
尴尬地僵持着。还好对方没有丝毫进攻的意思,否则他们今天势必要留下几条性命。白衣人看似那么随意一站,几个要处防守得近乎完美,腿、臂均蓄满了力,他们不管用什么阵势、从哪个方向进攻,一定会被狠狠逼回。但是,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作为猎风堂的杀手是断断不能临阵脱逃的。
十个蒙面人还在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见对手疲惫一笑,转头望向了别处。
“沈紫音,你是想看看,是我厉害,还是你雇的这些杀手厉害么?”
时瑾笑得轻讽,本就惊慌的沈紫音更加不知所措,忽的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她不应该心怀侥幸、不应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下好了。苏家的嫡出长女雇人刺杀亲姐姐——这种事传出去,她要怎么在白漓呆下去?
时瑾的笑意是那么漠然、清洌,讽刺中,就像是望着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一般。
只觉大脑里空荡一片,天地开始旋转起来。沈紫音不自觉苦笑着——都是自己做的孽啊。现在,一切都完蛋了,都无可挽回了。
忽然,白衣公子的笑意凝固在那里。
在沈紫音前方约一丈处,一个男子一手捂着后心,一手拄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脸上还有些痛苦的神色,痛楚应该还没有退去。
晏明?!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站在哪一边的?
看见刚刚挟持自己的男人站了起来,而猎鹰又不知去向,沈紫音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而远处的视野里,时瑾目光冷淡,似乎不能更恨她——沈紫音的心理防线终于被一点点压溃,一声呜咽,她扭头便朝身后惊慌逃去。
听见动静,晏明纳纳回头,看见沈紫音逃离的背影,暴跳一声赶紧追上前——那个大的动作下,后背突然传来剧烈的痛感,晏明一个踉跄、再次拄剑扑倒在地上。
该死!——他在心里低骂,应是有骨头被踩断了。
看在眼里,时瑾一直没有动。晏明要去追沈紫音,那么,他是来救沈华音的?
分析至此,时瑾恍惚了一下,微微侧头,想看看身后的人。然而,对手就在身前,他断然不能转过身去。他心里流过了极复杂的情绪,下意识浮现出那个惨遭背叛的手下爱将——段彦铮。
晏明为什么会来救沈华音?是玄逸的命令吗?沈华音手持玄逸的令牌——他们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约定?
华音,你背着我,究竟……做了什么?
“阿瑾,小心啊!”尚失神,只听背后的女子失声大喊,时瑾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只见十个蒙面人分别从上、下、左、右、中五个方向取径而来,趁他分心的瞬间,将各个要位全部占领。同时,吃准他必然不会丢下身后的女子不管,即便剩下左后、右后两条退路没封死,依旧十剑气势汹汹地杀来,似乎一定要取他命于剑下!
若是一个人,从左后或右后避其锋芒、再伺机反击,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沈华音必然跟不上他的节奏,会在乱剑中受伤。
二者择一,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时瑾直直往后退去,同时横剑、勉力格挡着刺来十剑。他没有将身体侧开一丁点,将沈华音死死挡在身后。
余光中,时瑾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右侧执剑刺来,如苍鹰般矫捷迅速。
刚刚被击败的猎鹰!
但是,将离剑陷在与十剑的纠缠中,完全无法抽出应对。眼看着猎鹰那咄咄逼人的一剑已欺近右胸数尺,想改换身形,十个蒙面人却越逼越紧,根本不容许他动弹半分!
万分焦急、冷汗涔涔中,这时,令时瑾大脑一空的事出现了。
沈华音不顾一切地冲来,纵身抢上前,张开双臂挡在他右前方!
……什么?不……不!
时瑾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就要刺进沈华音的心口,自己却陷在苦战中什么也做不了——那一瞬间的感受是如此深刻、如此熟悉,简直和父亲死去时一模一样——
惊慌、无助、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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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只有死亡,才能把真正的感情,映照得更加刻骨铭心。
多年以后,当沈华音已经永远离开他之后,时瑾才恍然回忆起当时的瞬间、那个细节——原来,沈华音曾和父亲一样,为了救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
所以说到底,沈华音从来没有负过他,和他一样、爱得至深?
那么当年,要他命的人又是谁呢?玄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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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把惊剑横来,将猎鹰的剑勉力挑起——那剑刃堪堪擦过沈华音头顶,时瑾暗自松一口气,再也顾不上别的,执剑的右手横抱过沈华音,趁此空当向后飞速掠开。
高岳。
可是,真正的夺命瞬间,往往不容人做任何防备。
那一箭不知是从哪里射过来的。
但那一箭必然用了最好的弓、狠狠拉满了弦,从感受到杀气、或者说听到惊箭刺破空气起,到箭尖欺近身侧,那般让人不可想象的速度,竟连时瑾都生生没有反应的余地。
就像事先设计好的一样——面前有劲敌,右臂里护着沈华音,那一箭就这么闪电般从左后方射来——真是完美的角度!就算有反应时间,他也几乎避无可避。
看来,今天注定命丧于此了么?
下意识地,时瑾往右微微一侧,将背后的空门全部留给了那一箭,把沈华音护在身体里侧。沈华音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他突然间为何如此。
静待死亡降临的刹那——只听那只惊箭“嗖”的一声划过耳际,从他脸颊擦过,深深扎进草地中。
左脸上,赫然留下一道细细的血迹。
“啊!”沈华音这才一声惊叫,睁大了恐惧的眼,“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哆嗦着取下腰间丝巾,要为他擦去脸上的血。
“我没事。”一只手伸来止住她的动作,耳畔听见时瑾轻声安慰着。生死一瞬间——镇定若时瑾,竟都过了片刻才冷静下来,凝神回头,往箭来的方向望去。
再次心下一沉。
左后方五丈外的山崖上,隐约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第二箭已搭上弓,箭尖指着自己,弓弦正缓缓拉开。
不近不远的距离,是用弓箭射杀猎物的最好助力。此时,猎物无法伤及自己,而且不管猎物移动得多么迅速,都无法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逃离射程。时瑾挡在沈华音前面,干脆就没有想要躲开。
还好这一次,对方要杀的是他,和沈华音没有关系。就像是故意在这劣势的局面中捅来背后一刀,不置他于死地不罢休。是谁呢,谁在落井下石?他和沈紫音雇的杀手有联系吗?是玄逸吗?
凝神细视——不,不对。可是……那个身影是如此熟悉……是谁……是谁……
惊箭射出的一刹那,仿佛有电光划过心间。蓦然间,时瑾心头雪亮,终于认出了那个破天军小将。
杨世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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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最后杀手的人,是杨世峰……?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如暴风雪般涌进他大脑,时瑾后脊冰凉,事件一个一个像散落的珠子般串联起来——沈华音手上的右护法令牌;她消失的十日;晏明在她遇险时出手相救;杨世峰现在的背后偷袭。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一切,仅仅是为他设下的局?
目光向身后划去,那个被他保护着的女子一手抚在他腰间,一手搭在他肩上,抬着头,似乎在检查他脸上的擦伤,全然不知危险正再一次逼近——不过,这样的姿势,完全把控住他背后各大要穴,沈华音若猝然发难,他也根本无力抵挡吧?
这一箭的速度与方才那一箭有过之而无不及,躲闪或格挡皆是不可能——死亡前的一瞬间,时瑾不知为何表情僵硬,沉痛与不可置信的神色毫不掩饰地浮现在脸上。
华音……是……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