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再没提过一句联姻的事,沈岳天一直笑着嘘寒问暖,问她的近况、她过得怎么样,冬天快到了,需不需要添置棉被,说立刻叫人送去,还拐着弯问她有没有意愿再搬回沈府住。
沈华音推脱着对方的关心,对那个问题笑着不置可否。
作为他的亲生女儿,却只有过硬的地位和后台,沈华音才能得到他的关心和尊重。世态炎凉,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直到门外侍卫一路小跑过来,跪下禀告,才打断了他们融洽的叙旧。
“沈大人,左护法时公子前来拜访,目前正在正堂等候!”
☆、七、这条路,最终,变成了一个人
正抿茶的银衣女子一惊,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时公子、哦……时公子!”沈岳天在慌乱中定定神,仿佛转瞬间决定了什么,转身对久别重逢的女儿温和笑着说,“华音,走呀,一起过去?”
“我……”还在犹豫着,沈岳天却轻轻扶起她,笑着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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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了。
沈华音在玉轩宫门口苦苦等候了一个月,也盼不来那个人。她用尽全身力气,只为见他一面、和他说说话,要一个理由,可是,那人就是不肯出现。这一次,如此巧地,他们竟然在这样特殊的场合中相遇了吗?
他是来找父亲协商联姻之事的吗?他准备和父亲说些什么呢?他看见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忐忑中,当那袭白衣出现在面前时,沈华音居然堪堪不敢抬头。
“刚刚正和华音叙旧呢,时公子你来得正是时候。来,你们两个快坐,小梅,快去倒茶!”沈岳天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他把沈华音朝时瑾旁边的座位推去,一边招呼着侍女。
白衣公子没有立刻回应他。沈华音一路走进来时,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对方的身影。还未走近,时瑾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向前,迅速在她身上检查一圈,似乎在确认对方没有受伤。
沈华音心虚地抬眼,却对上了他询问而关切的眼神。
心头一热,一下子就想哭出来。
“你们快坐呀。”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沈岳天笑得和蔼极了。
“突然造访贵府,给沈大人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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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着茶,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公事,偶尔寒暄寒暄。默契般地,时瑾和沈岳天都未提及联姻之事。沈华音微低着头,一直没有接话。
她仿佛有些尴尬窘迫,不过旁边的白衣公子倒很淡然。
语间,又是一小阵沉默。终于,时瑾微笑着起身,抱拳辞道:“多谢沈大人盛情款待,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暗中松一口气,沈华音连忙跟着站起来。
“嗯,好,好……”沈岳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在踌躇着。片刻后,他犹豫地抬起头,试探问道,“时公子,不知你们是否定好,哪天……”
沈岳天脸上堆满了笑容。
白衣公子的微笑不易察觉地一滞,他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的女子,似乎怕对方有太过强烈的反应。但沈华音却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一顿,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时瑾沉默了片刻,之后自嘲一笑,“这不是我能做主的。”想想又沉声接道,“若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沈家,大人放心吧。”
***
离开沈府,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好远,确定没有人跟踪后,白衣公子才停下脚步。
“你没事吧?”时瑾回身,再次细致地检查了一遍,一边问,“沈岳天没对你做什么吧?”
沈华音乖乖地站在那里,任对方来回检查她全身各处,低着头,像个心虚的小孩晃晃脑袋。
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时瑾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轻问:“你疯了吗?你怎么能去沈家?”
沈华音委屈地抬头。虽是一句质问,其中夹带的关切却让她怔怔抱怨不出口——你消失得这么彻底,她该怎么办呢?走投无路,求佛无门。你若早点出现,她也不至于无助到和玄逸交换条件。
耳畔只听时瑾接着说道:“你是去求他们吗?你知道么,沈家和苏家现在没派杀手取你的命,就已算仁慈。侍卫通报你独自去了沈府后,我坐卧不宁,扣留、胁迫,甚至用刑,他们什么事不可能做出来?”
一个月后,沈华音还没在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又呆呆听他说了这么多——对方的关心与焦急毫不掩饰——她怔怔然滑下了两行热泪。
原来,时瑾在她周围安排了侍卫,保证她的安全;原来,时瑾这么在乎她。
见沈华音委屈地哭了,时瑾一下就心软了。“好了……好了。”一声叹息,他上前轻轻拭去了对方的眼泪,然后牵起她的手,默然向前走去。
时瑾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他的神情依旧如一个月前,平静中有一抹散不开的沉郁。沈华音多么想问一问,他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多么想帮他分担,帮他驱散眉间的阴霾,但是,她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
无声的背影,将他们隔在两个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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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让她永远是这个,跟在时瑾身后的娇弱女子。
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时,时瑾停住脚,缓缓转过身。沈华音一惊——那么黯然、痛苦、担心的眼神,时瑾想跟她说什么?
抑郁的眼神中,坚定却很明显。沈华音下意识想挣脱手,逃离他面前——不!他想说什么?不要说!
“……华音,走吧。”
终于,那几个字轻轻出口。
沈华音只觉心中空空的:走吧……走吧?去哪里?
“和云天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很抱歉。”时瑾的声音,异常沙哑低沉。他的语速很慢,就像那几个字消耗了极大的勇气。
不得不放开所爱之人,是何种感受?
沈华音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良久以后,她才纳纳问,“什么?……为什么?”
“我保护不了你。”无法面对对方的茫然,时瑾别过头,皱眉嘶哑道。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云天佑那句话,绞得他头痛欲裂。
——你若能保护她,让她幸福,我无话可说;你若做不到,请你尽快退出她的世界!
终于……他承认了。他无法保护她。
翻滚在复杂的政场,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甚至为了爬到更高处而不得不放手——原来他时瑾,不过一个被深缚的权奴。
两行眼泪再次从女子的双颊长划而下。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时瑾像是在和她做最后的告别?沉痛却决绝,似乎一切已尘埃落定,她再怎么努力已无济于事。
“不……我不需要你保护啊……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沈华音睁大双眼,近乎乞求地望着他。事情来得如此突然,不明所以中,沈华音不自觉地抓紧了指尖的手,好像稍微松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她无力地摇晃着对方,渴望他有一丝的犹豫和回心转意。
然而,时瑾收回了手,沈华音一个踉跄。
“醒醒吧。你不知道我有怎样的生活——腥风血雨,明枪暗箭,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活了今天是否还有明天,又怎么给得了你安稳和幸福?”
不知是心痛还是无助,沈华音泪如泉涌。
“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只想陪着你……”她已哭成一个泪人,天仿佛都要塌下来。
这一次,时瑾却没有做任何安慰。对方的哭诉和渴求就像加诸心上的刺刀,时瑾极缓极缓地闭上双眼。
若再不狠心,怕是无法断得干净了。
“我承认,我很虚伪。”品尝着刀割的痛楚,时瑾缓缓道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你陪不了我,你更帮不了我。君主对我日渐施压,我也需要一个强大的援手对抗玄逸,我们彼此都帮不了对方。”
——我们活在不同的世界,信仰不同,有不同的路要走。
“……华音。放手吧。”
沈华音愣住了,定定没有反应过来。
终于……他说出口了。他嫌她没有背景,不够强大,不如沈紫音能助他一臂之力。这些都是最基本最明显的事实,她被堵得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可是……你说过的呢?你说过,要娶我……”无力的挣扎,沈华音的声音轻不可闻。
时瑾深吸一口气,把头狠狠侧向一边,皱眉。
“……都忘了吧。”
他的唇在冷风中苍白着。那几个字出口的时候,沈华音恍惚了一下。
脑海中又浮出了那个画面。那夜,小雨淅淅。他俯身扶起跪在地上的自己,说,希望她能成为玉轩宫的女主人,从此以后,跳舞给他一个人看。
——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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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眼中,沈华音苦笑了起来。
“都忘了……可是,我忘不掉啊。”眼泪依然在掉,她笑得十分无助,“我要怎么忘啊……你告诉我?”
时瑾没有接话。对方显然已经崩溃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沈华音愣了一下,默然良久后,嘴角突然浮起了清冷的笑意。
“时瑾……连你,也会怕么?你也有屈服的时候么?”沈华音呆呆地问,声音清洌得没有温度。
白衣公子一怔,不知对方突发此言是何意。然而,那句话就像刺中了他的痛处,银衣女子眼神空洞地直视他,让他背脊不察觉地一颤。
见他久久不回答,沈华音无力地笑着,兀自接道,“没关系……父亲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你不用害怕、也不用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