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刚刚还激动的少女忽的低了低头,双颊上浮出红霞。
“小丫头不好意思了。”沈紫音笑着走过去,“来,喝点水。”
云天佑没好气地把头撑在桌子上,斜睨着两人一句句闲聊,心想,姐妹两重逢,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好歹他也是个带路的啊,赏杯水喝总可以吧!
“姐姐,这段日子你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很辛苦……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这么四处溜达,所以一定要找到你。”沈紫音解开一旁的包袱,里面有珍贵的饰品、漂亮的衣服和很多银锭子,“这些都是新的,我没用过,我想姐姐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沈华音看看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又看看这个热心肠的人,心头五味杂陈。
“紫音,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过得很好,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不理会对方的惊讶,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为什么没机会四处溜达了呢?莫非,那位公子来提亲了?”
回到这个问题上,沈紫音再次害羞起来,她低下头,眼睛望着别处,“其实也不是啦……新君王派人到府上来协商过很多次,希望能和沈府交好联姻……你知道吗,联姻的对象,竟然是左护法时公子!我真的好崇拜好喜欢他……”
话音未落,沈华音的手指一个颤抖,差点没握稳茶杯。
望着僵在那里的人,沈紫音觉得很疑惑,纳纳问,“姐姐……你怎么了?”
沈华音极力保持着平静,缓了好久,才艰难说,“那么……然后呢?谈成了?”
沈紫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羞怯道,“我……我向父亲表明了心意,父亲今晨刚和君主那边谈妥。”
只觉一个恍惚,沈华音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起来。睁大眼望着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沈华音一脸苍白,嘶哑问:“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知道他怎么想的吗?强嫁过去有意思吗?”
沈紫音和云天佑都不明所以地呆在那里:她怎么那么激动?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发觉自己的失态,沈华音一愣,才将脸深埋进阴影里,全身都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就像一场梦。难道,他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她就傻乎乎地当真了?
——帮我打理打理玉轩宫吧。
——从此以后,烟雨阁再无白莲,愿意唱给我一个人听吗?
——沈府的事,你不用管,我会去协调。放心吧,我会让你骄傲地回到沈府,再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
终于,沈紫音脸色苍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你……认识时公子?”
沈华音全身一震,别过头去,兀自沉默。沈紫音倒吸一口冷气,女人的直觉再次重复了她刚刚的猜想——他们不仅认识,而且,她们很可能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紫音,他不属于你……他根本就不认识你啊,你不能嫁给他!”沈华音颤声说,眼眶微红。
沈紫音下意识往后挪了挪,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脸上毫无血色。她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件事——自己本是一片好意来寻找孩提时的好姐妹,救济她生活的同时,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喜事。却突然发现,心上人和她的好姐妹,早就交换了心意!
坐在这里,她就像一个跳梁的小丑。
沈紫音呜咽了一声,转身慌慌张张地冲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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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冷风一阵阵地灌进来,皎洁的月华铺满一地时,沈华音才全身一软,瘫靠到椅背上。
同时恍惚的,还有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的云天佑。
“阿音,到底……怎么回事?”他走过去。
银衣女子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在云天佑怀里便止不住地掉眼泪,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喜欢他!我好喜欢他!但他明明和沈紫音订了亲事,为什么还答应要娶我?”
沈华音只顾抱着云天佑呜呜哭着,却全然没发现对方表情僵硬,双手尴尬地放在离她身体一尺的地方,他第一次犹豫着,不知还能不能碰。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突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十几年来一起长大,云天佑一直以为沈华音是那个受人欺负、温柔坚强的小姑娘,需要他的保护和陪伴。却恍然间发现,她已然长大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心有所属,才明白,自己在不觉间错过了最重要的东西。
终于,云天佑苦笑了声,极缓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最后只是拍了拍沈华音的头,像安抚一个小孩一样低声劝道,“好啦好啦,也许是时公子和君王没有接洽好。他既然答应了要娶你,明天肯定还会来找你,到时候你问问他就好了。”
听得那句话,银衣女子终于平复了一些,信服地点点头。但这时,云天佑却话锋一转——“可是。”
沈华音一愣,抬头。只见一向嘻嘻哈哈的云天佑突然严肃正经起来,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冷冷提醒道,“可是有两种情况,阿音,你一定要及时抽身退出。一,时公子和君王意见相左,而君王坚持不改;二,他只是烟雨阁众多花花公子的其中之一,今天说的话明天就忘记。时公子是赤流高高在上的左护法,君王更是高贵不可侵犯。若没有缘分,你千万不要死不放手,知道么?”
沈华音呆在那里。她被从天而降的幸福和突如其来的噩耗冲昏头脑,云天佑说的这些,她从来没有想过。
“喂喂,听到了么?回答我啊?”云天佑晃荡晃荡她的肩膀。
“嗯,我答应你,天佑。”沈华音黯了黯神,乖乖答道。
***
当日光缓缓照进玉轩宫时,又是新的一天。
他睁眼打量着这个世界——屋内锦雕玉饰,宽敞明亮;院里草绿花红,虫鸟争鸣。仆人们利落地打扫着宫里宫外,婢女们正忙碌地准备着早膳。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但第一次,他却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起身更衣时,看见跪在膝下的婢女,心头浮现的,却是那个人的脸。
嘴角不自觉地挂了一抹笑意——如果,玉轩宫将有个女主人,她会是什么样的呢?坚韧可爱、诗意贤德。疲倦的时候,她替他捶肩、揉背;闲暇的时候,她在院子里跳一段潇湘舞。然后,他在身边舞剑以和,刚柔相济,相映成趣。
笑着走到正堂时,一个人正默立在门口,愁眉深锁。
“段彦铮?”看见自己的心腹爱将,时瑾才堪堪回过神来——天呐,他在做什么?第一次,他一睁开眼想到的,不是江渊、不是玄逸,不是朝上国境那些复杂的争斗,竟然是……一个女人。
门口的人浑身一震,迅速转过身来,把手里的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对方奇怪的反应倒是让时瑾很好奇,他轻笑着拍拍段彦铮的胸脯,“怎么了,大清早的,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没,没什么。”段彦铮努力笑笑,“内人的家书收到了。”
“哦……”白衣公子的眼中有转瞬即逝的失意,他斜睨着眼睛逗弄对方,“难道被休了?”
段彦铮是神武军中出了名的顾家好男人,但是,时瑾却从来都不理解这个心腹爱将的所作所为。不管军队打到哪里,风餐露宿也好、彻夜攻城也罢,每到夜晚,段彦铮都要拿出妻子的信物,对月相思。不管情况多么紧急,他每个月都会寄一封家书,并且还要对邮差千叮咛万嘱咐,临发开封。
婆婆妈妈、优柔寡断事小,挟妻儿遭要挟事大。所以,时瑾从不认为段彦铮能成什么大事。虽然被提醒了好几次,可段彦铮似乎也乐得如此过下去,不想再往高处爬。等再过几年,便告老还乡,携妻抱儿尽享天伦之乐。
看着眼前在幸福中烦恼的将军,白衣公子沉默地笑着,无奈地发觉自己竟有些羡慕。 若能得一红颜知己,他时瑾,是不是也会有这般渴望?
牵挂和被牵挂,依靠和被依靠,守护和被守护。
征战十几年,国度已建成,天下已拥有。他的权力地位虽不是最高,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他至今孑身一人。那个为他担忧为他欢喜的人,在哪里?
只见段彦铮尴尬地苦笑着,“让时公子笑话了。内人的家书里说,犬子病了,烧得厉害,末将……实在是很担心!”
话里的意思,时瑾当然明白。要是以前,他必定故作不知地岔开话题,甚至给段彦铮多安排一些事,让他在忙碌中忘记这些家常琐事。但今天,白衣公子却只是不做声地笑了笑,一反常态地应允道,“若如此放不下令公子,我给你一月时间回家吧。反正刚刚安顿下来,城里暂时也不缺人手。”
段彦铮眼睛一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抱拳连连拜谢:“谢时公子、谢时公子!段彦铮一定快去快回,不给公子添麻烦!”
“哈哈哈,”时瑾大笑道,“去吧,她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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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彦铮转身离开没多久,时瑾正想简单收拾一下去面见君主,这时,江渊的旨意却先一步抵达了玉轩宫。
诏令并不长,白衣公子却注视着那几排字读了很久很久。他的脸色越沉越深,仿佛对诏令的内容十分不悦。
“时公子……?”对方半天没有回应,传信的太监感到事情不太妙,又不敢伸过头去看到底写了什么,只好试探性地问。
突然,时瑾一反手将丝绸的诏令捏入掌中,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脚尖加力,如风般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