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永别，回归（1 / 1）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
陆姣愣愣地看着，付常东墓碑上灿烂的笑颜被他最喜欢的百合遮住了一半，只剩下一双含笑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
就像无数次早晨她睁开眼，看见对面的他笑得暧昧。
他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总有一丝魅惑人心的感觉。她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叫他“狐狸”，交往的时候也经常因为这个嫌弃他，总是命令他不许对着别的女人笑。
可是以后，他的嘴角已经凝固着那个还有些疑惑的表情，再也不会上扬一度。
再也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梓忱，没有付常东，我该怎么办？”
梓忱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付常东的照片，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如果不是微肿的眼睛，谁也看不出她的伤痛。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胸口上别着白色的纸花，没有红唇，没有首饰，素雅得像一朵百合。
“他告诉我要好好休息，早晨会带着我最喜欢的早餐回来，坐在餐厅里等我起床一起吃早饭；他还说过，这次出差回来有话要对我说……”
“姣姣，”梓忱用喑哑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着最残忍的话：“那都是过去了，你要往前看，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想回去，让我再和他说一会儿话，我怕以后……再也没有勇气来这里了……”
“那我先回去。”
梓忱走了。
太阳的热度开始减退，陆姣把手里的项链戴在脖子里，牵着裙角的女舞者闪着银色的温润的光。
这是付常东到死都握在手里的东西。她会永远随身戴着，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想像付常东还在她身边。
把背靠在墓碑上坐下，像是无数次起风的时候，付常东把他藏在怀里。只是，冰冷的温度透过衣服触摸着她的皮肤，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常东，你就这么扔下我一个人，我以后该怎么办？”
“记得上次我胃疼，在床上打滚也不愿意吃药，你当时特别生气地骂我，那是你第一次对我那么凶，可是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你心疼。可是以后，我生病的时候谁再吼我让我吃药？”
“每次我工作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是你耐心地开解我，是你教会了我无论什么事，都要乐观面对。你走了，以后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向谁倾诉？”
“我们约好了每个周六的晚上都要去看最新的电影，你喜欢科幻片我喜欢爱情片，你每次都说绝对不让我，可是到最后每次都是买爱情片的票。每次我哭得时候你都告诉我，那只是电影，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你个骗子，大骗子……”
“付常东，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能留下我自己在这个地方……”
“你来带我走好不好？不管是哪里，我想和你在一起。”
“付常东……”
陆姣把自己抱紧，早已枯竭的眼眶里没有泪水，却透着绝望和死气。
“求你了……”
她喃喃自语。
是谁给她披上了外套？是付常东回来了吗？付常东来带她走了？
“常东！”
“常东不在了，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陆姣的心抽了一下，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小铭，你回来了。”
郑铭蹲下，把陆姣的头按在肩上，叹息道：“我刚刚接到消息，才知道……”仿佛不忍心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郑铭顿了一顿，“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跟我回家吧。”
“回家？哪里才是我的家？有常东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他自己一个人，肯定很孤独，我好想，好想陪他一起躺着……”
郑铭看着陆姣的样子，叹息一声，把瘫软的陆姣扶起来，拉扯到车上，帮她系好安全带。
车平稳的加速，陆姣看着反光镜里越来越远的付常东，慢慢阖上了眼。
付常东，最后一眼，永别了…
陆姣身体呆呆地坐在郑铭家客厅的沙发上，可是她觉得，她的灵魂被揉成了碎片，散落在了回来的路上。
闭上眼睛，她的脑子里都是郑铭的车的反光镜里那张越来越遥远的笑脸，好像一个咒语在呼唤着她。
回去，回去……
陪着他，陪着他……
是啊，如果连她都离开了，那付常东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啊……
不行，她不能那么残忍！她要回去！她要呆在付常东身边！
“姣姣！你去哪儿？！”付常东从厨房里出来，看到的就是幽魂一样的陆姣失魂落魄地往门外走。
陆姣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熠熠光芒。那种眼神，是在荒漠里跋涉的人终于看见了绿洲，是拓荒者终于看见了第一株绿苗，是一个将死之人回光返照时的绝美。
“小铭，我听见常东叫我了，他说想让我陪着他，他说他冷……”
“姣姣，常东他已经……不在了……你……”
“你骗人！你又骗我！！常东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够了！陆姣！你能不能不要再骗自己了！常东死了！被烧成一捧灰埋在地下！是你亲手把他埋进去的你忘了吗！”
“是我？……亲手？……可是，我明明听见……听见他在叫我啊！就像以前一样……”
“姣姣，你只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怎么会……”陆姣把脸埋进手心里，“怎么会……”
“唉……”
郑铭把陆姣扶进浴室，把自己没有穿过的棉质T恤放在衣柜里。
洗澡水早已放好，郑铭看着浴室的门缓缓地关上，逼仄的空间像是一个盒子，把脆弱的陆姣装了起来。他斜倚在门旁，从裤袋里抽出烟来叼进嘴里，火苗临近嘴边却又熄灭，烦躁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疏解才好。
把烟狠狠地扔进垃圾桶，他颓然地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把头埋进膝盖里。
“怎么能，怎么能……”
浴室内，陆姣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肿得像鸡蛋，头发乱七八糟，脸色蜡黄的女人。
好陌生，这是谁？
她苦涩地扯扯嘴角，镜子里的女人也吊起嘴角；她用还有些颤抖的手摸上哭红的眼，镜子里的女人苍白的手搭在蜡黄的皮肤上，对比鲜明。
是她吗？好丑！
“常东，我变丑了，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会？！我家姣姣不管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付常东回答。他刚洗完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悄悄露出头来。
看着镜子里脸上涂成深褐色的陆姣，他这么回答。
“回答的这么快，我不相信。”
“不相信？让我想想啊……”付常东一只手抱胸，另一只手来回抚摸着下巴，眼球来回转动，然后光芒一闪。
“那……这样……”
话一说完，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拉过还一脸茫然的陆姣，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
陆姣傻了。
“相信了吧？”
付常东的嘴巴被泥巴染成了褐色，鼻尖上也染上了面膜，得意洋洋地样子好像在炫耀他做了什么大事。
可惜……他花猫一样洋洋得意的表情在镜子里定格，然后面目慢慢模糊。那鼻那眼，像是蒙在一层江南烟雨里的水墨丹青，晕染殆尽……
常东……
她伸出手，和镜子里的自己指尖轻触。
坚硬，冰凉。
最终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这里，看着对面狼狈不堪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