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何时共泛春熙月(二)(1 / 1)
“今朝……”夏侯渊迷迷糊糊醒来,本想是顺便把李今朝叫醒,可是过了许久仍是没人回答他。
夏侯渊往身边一摸,身旁冰凉,已经空无一人。
他猛然惊醒,直直看着身侧的空空的位置。
楞了许久,他顾不得穿衣,急急套上外套就向外头跑。在院子门口,看守的人拦住他,听声音还是浓浓的睡意,“你一大早干嘛呢嘛……”
夏侯渊沉着一张脸,“有没有看见和我在一起的人。”
看守的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啊,他天刚亮就走了啊!”
夏侯渊死死盯着他,“真的?”
看守的只觉得全身一抖,顿时清醒,拼命点头,“我说的句句属实!我们寨主都知道那个年轻人走了啊!”
“走之前没有说什么?”他皱眉。
看守的又是拼命摇头。
夏侯渊像是心里落了一大片空白,失魂落魄地走进屋子,关上房门。
明明应该感到欣慰,可是总是忍不住失落呢。虽然是出了寨子,可是风寒还是没好全……按着性格应该是自己不让人省心,没想到有一天会对换了角色呢……
夏侯渊苦笑了一声,打开窗户,看见寨子里已经升起了炊烟。看守自己这个院落的人正在门口靠着一大堆稻草呼哧休息。
已经有几个大汉在开始操练,天气仍旧寒冷,可那些人只是穿着单衣,额头上却冒汗。
夏侯渊活动着手筋骨,一边看着窗外情况一边心里打量,自己现在能不能撂倒这个寨子里一半的土匪。想了想,觉得有些棘手。脑海里却浮现在漠北西域耶摩教逼他师父出山的时候。那个老头单凭一人之力大败一众耶摩教教徒的场景……
他忽然咬牙切齿道:“死老头,看家的功夫现在还藏着掖着!”
正这样想着,身侧却出现了“啾啾啾”的鸟鸣声。声音软糯,和一般的麻雀声不同。
夏侯渊抬头,眼睛一亮,伸出手,那只通体胭脂色羽毛的血鹞乖巧地停在他肩上。
夏侯渊朝着那鸟儿挑眉,“怎么?是那老头叫你来找我的?”
那鸟儿喳喳翠玉色的眼睛,“啾啾啾”叫了三声。
他从血鹞脚下取下细纸条,上面是仙风道骨似的六个字:
别让我找着你。
夏侯渊眼底最后一缕阴霾消失殆尽,走到小桌前,略想了想,提笔回信。
“慕州城离这里还很远呢,等你走到那儿恐怕还要上几天。”赭衣的青年人笑着把水壶扔到李今朝手里。
李今朝道了声谢,仰头喝了几口,擦擦嘴道,“那小哥你可知道县衙离这儿有多远?”
年轻人道:“你不是去慕州城么,问县衙作甚?”
李今朝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和我的朋友本来是到慕州城去,经过胧州与青州交界时不想被车夫出卖被山贼绑了去。那山贼将我朋友扣留,让我去取回银子赎回他。”
青年人笑了一声,“怪不得你那么忧心。”
李今朝嗯了一声。
他天刚亮的时候便起身,天黑的时候却还没见到客栈驿站的。还好遇上这个青年人。见他衣着不凡,相貌英俊端正,李今朝倒是没有戒心。他自认阅人不少,这个青年人眉宇间的气概,怕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随意大气,却自有一股骄傲,如果说夏侯渊是翩翩贵公子,那整个人便有夏侯渊没有的王者风范。
李今朝随意问道,“不知道大哥姓什么?”
“我么?”那人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大饼递给他,嘴角微微上挑,“我姓时,单名夏。”
李今朝咬了一口大饼,只觉得烤的恰到好处,里面的肥肉肥而不腻,十分好吃,心里略微放松,“因为时大哥在夏天出生么?”
那人看他吃得狼吞虎咽,低笑了几声,“不是。只是我家按‘春夏秋冬’排辈,轮到我这儿正好是‘夏’字辈,我父……父亲不知道给我起什么,于是便干脆只取了夏。”他转头看他,“你叫什么?”
“李今朝。”李今朝笑了笑,“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人也笑,“你父亲是想让你好好把握今朝么?今朝倒是个好名字。”
李今朝点点头,吃完最后一口大饼,那人又掰了一大半给他,“吃吧。我不是很饿。”
李今朝这几天一直没好好吃东西,这个大饼倒是让他食欲大开,于是不客气的接过,不客气地吃起来,吃的急了,还被噎住。
时夏笑了几声,把水壶递给他,眼神几分温暖,“你吃饼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小儿子。”
李今朝抬头看他,也笑了,“见笑了,其实我……平时吃东西不是这个样子。不过,这个大饼很好吃。”
“我那个儿子也是。”时夏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温柔,“他也只有吃这种饼的时候才会狼吞虎咽。”
李今朝来了兴趣,问道,“小公子平常不这样么?”
时夏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嘴角微笑,“秋水他大多时候,像个小大人呐。小时候就这样,不争不抢,不显不露,哪里像个小孩子。”
李今朝点点头,“的确是静如秋水。”
时夏的脸上忽然笼着一层落寞,“就是因为太懂事,所以我经常会忘了他。”抬头看李今朝,却发现李今朝在盯着他看,时夏看他眼睛,愣了愣,复而一笑,“今朝,你的眼睛倒是很像秋水。”
李今朝哈哈大笑,“是时大哥你思子心切了罢。”
时夏仔细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长得,竟也有几分像。”
李今朝只当是开玩笑,忍住笑,半开玩笑道:“那时大哥看在我薄面上,以后可要多多想想小公子。”
那个纤细的小小身影在时夏脑海里一闪而过,时夏垂眸,“嗯,应该多想想。”
李今朝见时夏安静,于是道,“我去再找些柴火来。”
时夏抬头,还是平常的神色,“别去太远,可能有狼群活动。”
李今朝点点头。
实事上,李今朝是不敢走太远。在胧州的时候,就是因为捡柴火走得太远,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如果当初没有迷路,他也不会感冒,不会在山中耽搁那么多天,乐启也就不会参军。
夕阳在温吞的蛋黄,一点点降落,山林间可见度骤然降低。说实话,在这种天气找干树枝的确有些麻烦。
所以李今朝即使不想走远,也不得不跑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初春的时候,狼群之类的野兽会出来活动,篝火得点上整晚。
他正捡着柴火,忽然听见山洞的方向传来打斗声。不用多想便知道是从时夏的方向传来。想到此处他忙抱着柴火跑了回去。
李今朝自觉是照着来时的路回来,可事实上却绕了一大圈,临近时夏所在山洞时,血腥味混合草木气息顺着西风飘来,让他全身抖了一抖。
可他顾不得多想,好歹时夏给了他一个大饼的恩情,有恩需报,是他父亲教给他的。李青行在世时,时常教导李今朝,做生意需得守着“诚”和“信”;做人需要记得“问心无愧”;做君子要记得“忠义恩怨”。
等他找到时夏时,他与黑衣人打斗正酣。他的手中拿着一柄长剑,剑柄处嵌着一颗夺目的红宝石,然而比起宝石更吸引人眼球的却是时夏的招式,剑法迅疾,如行云流水一般,剑锋划过脖颈,只留下一道细细的血丝,然而还不等那血丝凝作血滴落下,长剑便刺入了另一个人的小腹。自始至终,时夏的眼睛眨都没有眨过。
李今朝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景,却竟然并没有太过于害怕。时夏正与黑衣人的头目厮战,然而后头一个腰部被刺伤一剑的黑衣人却从昏迷中醒来,正准备举刀往时夏后背砍去。
李今朝一个冷丁,大喊了一句“时大哥,小心后背!”时夏一个旋身,堪堪躲过后面的袭击,左手腕却冷不防被前面的头目伤及。
李今朝见后面的黑衣人动作缓慢,于是撑着胆子,举起一块石头狠狠往黑衣人肩膀砸去。
虽未完全砸中,但那黑衣人毕竟先前受过伤,脸上露出很凶恶的神色,正要转身往李今朝砍来的时候,时夏已经先他一步,在他胸口狠狠补了一刀。
那头目先横尸遍野正打算往深林处逃走,时夏随手捡起一把大刀往他逃走的方向扔去,大刀如银色的闪电,稳稳刺中那人后背,那人顺势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时夏收剑,深潭似的眼淡淡扫过遍地横尸,仿佛只是杀死了几只蝼蚁。眼神扫到呆在一旁的李今朝时,微微回暖,“吓着了?”
李今朝眨眨眼,从呆愣中回神,摇摇头,眉心却不由自主皱起,毕竟在他受过的教导中,并没有“草菅人命”这一条。
时夏绕过横尸将李今朝丢下的柴火抱起,对他道,“我们换个地方吧,怪臭的。”
李今朝苦笑了一声,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还好我吃过饭了。”
时夏笑笑,“那得小心别吐出来。”
李今朝下意识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