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古今山河无定据(1 / 1)
那处山洞最是避风处,但是怕尸体腐烂,到时候的气味确实难闻不说,李今朝也没把握对着一地的死尸能安安稳稳睡觉。
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风坡的旷地。
时夏生好火,从随身包袱中拿出一张手帕擦拭他的长剑。其实长剑刚才已经由他洗过,血污洗净,剑身几乎泛着不输于月光的寒光,看着便叫人寒到了心里去。
李今朝坐的远了一些,伸出手烤暖,“那是仇家么?”
“仇家?”时夏反问,想了想,皱眉道:“还不算上仇家。仇家得是要与你身份相当的人才当的的。”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无不透露出他对那些黑衣人甚至是派出黑衣人的幕后黑手的鄙夷。
“那是……”李今朝少有的好奇。
时夏擦好剑,将剑收好,“不过是因为我伤害到了他的利益罢了。”似乎对刚才的厮杀并不在意,神情悠然地对李今朝笑道,“刚才是你救了我。”
李今朝现在想想知道即使没有自己的提醒,时夏也不大可能会中了那一招,于是谦虚摆摆手,“以时大哥的功夫躲过那一招轻而易举,反倒是我喊了一声让你的手……”他忽然想到什么,“啊……时大哥你的手怎么样?”
时夏慢悠悠收好剑,平淡地扫了一眼伤口,“小伤,不碍事。”说着取出随身的金疮药,准备自己上药。
李今朝知道他这样不方便,于是忙上前接过他的金疮药,“我来帮你。”他看见一旁刚才擦过剑身的手帕,自然而然地拿了过来准备洗干净去擦时夏的伤口。他刚接过手帕,手顿了顿,因为触感太好,脑海中一边思索这是什么料子,另一边不由自主打开帕子,图案没看清,只看见右一侧绣好的娟秀字迹:翩若惊鸿,左侧似乎还有一行字,他正想好好看看,手帕却冷不防被时夏拿走。
李今朝才觉不妥,“对不起,我家做绸缎生意,对料子敏感。”
时夏不在意地笑笑,手却轻柔地将手帕叠好,“无妨。这手帕我只用来擦我的‘赤霞剑’。”
“这么好的帕子用来擦剑不是可惜么?”
“……所以它只用来擦‘赤霞剑’。”
李今朝眨眼,却看见叠好的那一方手帕的另一侧露出一个“轻”字。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女子的名字——柳尚柏心心念念的人——轻鸿。
身轻如燕,翩若惊鸿。
李今朝被这个想法吓了吓,嘴唇却比他脑袋动的还快,“我看这绣工十分了得,是大哥你的妻子绣的?”
时夏的手指滑过手帕,犹似缱绻,小心地将手帕收好,嘴角微微上翘却不说话。
轰——
李今朝的脑袋只觉得一下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利索地撕下自己的袖摆,对时夏说,“我去沾些水。”
李今朝不敢再叫自己多想,一心一意地给时夏上药,李今朝将他的伤口包好,抬头对上时夏的目光。
时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趁机逃走,离我远远的。”
李今朝微微一笑,“为何?”
时夏躺在铺好的稻草上,朝他挑眉,“我杀了那么多人,不怕我把你也杀了?”
李今朝道:“我们无冤无仇。”
时夏默了一默,“有些事情,不是你没得罪别人别人就不杀你。”
李今朝看他一眼,笑道,“虽然我不清楚时大哥你的来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人。”
时夏挑起一缕邪气的笑,“愿你的直觉是对的。”
李今朝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有缘千里来相会,相逢便是一种缘。父亲在世时对我说,缘分难求,所以要珍惜今朝。”
时夏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我很少对别人青眼有加,但是此时此刻,我不得不说,认识你我很高兴。”
“唔”李今朝将接好水的水袋扔给时夏,爽朗一笑,“我也是。”(好想写so am I= =)
时夏大喝了一口,擦擦嘴巴,又问道:“今朝那我问你,如果有人冤枉了你,你当如何?”
李今朝不假思索,“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时夏哈哈大笑,“这也是你父亲教你的?”
“不是。”
时夏止住笑,“你这样的个性,在当今的朝廷,你不适合出仕。”
李今朝道,“父亲也这么说。”不过他父亲没说中间那句,他很明智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时夏似笑非笑道:“不过,你这样的个性,如果遇到一个政治清明的朝代,倒是可以成为一代贤相。”
李今朝大叹口气,“我就不适合出仕,”笑着看向时夏,“时大哥你高看我了……”
时夏微笑,不说话。
过了片刻,他又忽然道,“但是在如今,如果别人冤枉了你,你解释与否,你都难逃罪名。”
李今朝看见他的眼里升起难以言喻的寒光,就像他的“赤霞剑”冷到人心里去——
“所以,你要一刀一剑,把冤枉你的人,杀给众人看!”
李今朝没法再保持笑容,他几乎要被时夏身上所散发出的凌厉气息压制得窒息,只能端着脸道,“看来我们道不同。”
时夏挑眉。
李今朝缓缓道,“但,不一定不相为谋。”
时夏噙着一抹笑,“有点意思。”
李今朝愈发觉得时夏不可捉摸。之间时夏取出一把匕首,缓缓走到他面前递给他,“拔开看看。”
李今朝听话的接过那把匕首,刚触手只觉得那把匕首微微发暖,他细细抚摸刀鞘上反复的花纹和瑞兽纹中央那颗紫色水晶,不由赞叹道:“好漂亮。”
时夏坚持道,“你将匕首拔开。”
李今朝点点头,用力拔开匕首,匕首与刀鞘连得很紧,他花了力气。拔开的一瞬间,眼睛几乎被寒光给刺痛。
时夏低低笑了笑,“睁开眼看看。”
他睁开眼,那柄银白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明明应该是冷色,可是摸上去似乎有温暖的触感。他鬼使神差摸了上去,只觉得刀身微热,比一般匕首薄了一倍不止。
“这么薄,能自保么?”
时夏见李今朝虽然这么说,眼神却一直盯着匕首看,一眨不眨,于是笑着扔了块石头过去,“你试试。”
李今朝拿着鹅卵石,抱着好奇的心态用匕首往鹅卵石中间切了一刀。
鹅卵石裂成两半,中间刀口整整齐齐。
李今朝真心赞叹,“好刀。”
收起匕首准备交还的时候,不料时夏道,“送你了。”
“什、什么?!”李今朝睁大眼,呆愣原地。
时夏笑了一声,“这把匕首名叫‘阳生’,你摸上去是不是觉得有些暖……”
李今朝点了点头。
“还有一把与‘阳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匕首,叫作‘阴生’。‘阴生’触感微寒,却也是削铁如泥的好刀。”时夏取出另一把几乎与“阳生”一模一样的匕首在月光下仔细端详,“‘阴生’与‘阳生’是我除了‘赤霞剑’外,最满意的收藏之一。本来只要把这一对匕首当作秋水的生辰礼物的……”
李今朝忙道,“那我更不能要。”
“但是……”时夏回头,对他笑笑,“你与秋水如此有缘,我看你气质端方,温润如玉,的确适合‘阳生’。秋水虽与你相像,性格却稍显阴郁内敛,‘阴生’交与他也是妥当,只是可惜秋水不在我身边。我将‘阴生’送与秋水,‘阳生’赠与你,自当你们神交了罢。”
李今朝收下匕首,眼神明亮,“那我便不客气了,只愿下次能有幸,见上小公子一面。”说着,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锁交与时夏手中,“与时大哥相交实在是猝不及防,小公子的贺礼尚未准备实在可惜,我就把父亲赠与我的玉锁送给小公子,当作生辰贺礼,如何?”
时夏抿嘴笑,“情义无价,何须这些外物。”
李今朝却不肯收回,只笑道,“这玉锁的玉质虽不及‘’阳生”稀有,但也是我父亲难得搜寻到的‘碧灵玉’,如若以后有幸能见此玉锁,我好与秋水相交。”
这番话真当是情真意切,最后干脆直呼“秋水”之名,更生亲切,时夏不好再推脱什么,只好笑着收下。
时夏收好阴生与玉锁,淡笑道,“我送你这‘阳生’,还有一个原因。”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有时候你会发现武力比你的仁义道理更有用。刀与剑,在能伤人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能保护你。今朝,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李今朝明白时夏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是为自己好,另一方面他素来崇尚的东西却与此相悖,几番天人交战,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夏侯渊淡笑的脸。仁礼道义,刀枪剑鸣,瞬间失去了声音与颜色。
时夏见李今朝呆愣一时不答,便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时可能无法接受这套,也罢,以后你碰到什么困难可到西陵找我。只是这黑衣人已找到我,你若再与我一起,难免被我牵累,明日我们就此别过罢。”
他冲他一笑,露出一口皓白牙齿。李今朝与他相识这两天,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时夏露出那么舒服的笑容。时夏说罢便和衣躺在了稻草上,朝他道,“时辰不早了,睡罢。”
李今朝细心收好了“阳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