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1 / 1）

乾元九年六月，玄凌决意携后宫诸妃到太平行宫避暑。后宫诸妃皆是欣喜而好奇，毕竟这是玄凌在位九年来第一次驾幸太平行宫。太后自是要去的，除开高位的妃嫔外，玄凌亦携带了不少新人，可惜史选侍患了高热，玄凌便嘱咐她留在紫奥城里好生静养，史选侍也只能无奈答应。

最初的太平行宫是前朝景帝的好山园，依着歌鹿山而建，当年景帝向往着“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美誉的苏州园林，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同时汲取了南北园林建筑艺术之精华，尤以江南苏州园林为蓝本，耗费巨额的人力物力，最终使得这座好山园闻名天下。好山园以融合了江南景致之秀丽婉约著称，号称使帝王处北方而享江南风韵，更巧妙地使苏州园林最大的特点——移步换景，融入这座园林中。但不可忽略的是，正是因为景帝如此劳民伤财地建造华丽非凡的好山园，间接使得前朝国库空虚，以至于后继的统治者加大了搜刮民脂民膏的力度，弄得民不聊生。

历经一日半的颠簸，众人终于抵达了位于京城北方的太平行宫。太后自是居住在清简而不失身份的鹤舒双羽殿，玄凌当然是住进了帝王所居的水绿南薰殿，皇后则是身份与之比肩的光风霁月殿。余下的妃嫔中，端妃择了清净的雨花阁，悫妃则住在靠近翻月湖的暖香坞，陆昭仪居繁英阁，吕婕妤住在花香四溢的茉风苑，华嫔拣了大气的慎德堂，冯良媛则谦恭地选了装饰朴素的玉润堂，秦良娣则住在离繁英阁较近的松风轩，丽贵人喜欢知画斋的景色秀丽如画，曹才人喜欢烟爽斋近水清凉，高才人和边常在交好，皆居在相隔不远的汀兰榭和秋水居。

皇后刚在光风霁月殿里住下，便迎来了第一位妃子，悫妃汤静言。悫妃是带着予漓前来叩见皇后的，她身后的汤氏一族尽管还有二等子爵的诰命封赏，但到底也是没落的世家。近年来她可谓是春风得意，有子且居三妃之位，无论日后予漓是否能继承大统，光是皇长子生母的身份足以让悫妃骄傲。

皇后这时正一一卸下发鬓上的珠钗环翠，取过绣夏递来的热毛巾敷着脸庞，道：“悫妃怎的不去清扫暖香坞么？”

“臣妾携大皇子来感谢娘娘的扶持之恩。”悫妃叩首，徐徐道：“当年臣妾入宫，先贤妃与先德妃当众使臣妾难堪，是娘娘解救了臣妾。而后臣妾有幸诞育予漓，但臣妾母家寒微，还望娘娘能垂怜予漓。予漓日后定会好好孝顺娘娘，视如生母。”

“悫妃的话好没道理。”皇后嗤笑一声，将覆在脸上的热毛巾取下，“本宫是六宫之主，无论哪个妃嫔生了孩子，都得规规矩矩地唤本宫一声母后。本宫是他们的嫡母，他们自然是要孝顺的。”

悫妃一惊，踟蹰着喃喃解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臣妾的意思是，愿意以娘娘马首是瞻。”

皇后轻笑，绯色的唇角微微一勾，“悫妹妹不必紧张，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皇长子虽然年纪还小，但也到了启蒙开智的时候，妹妹回去后多用些心思在皇长子身上罢。”

悫妃不算太蠢钝，也明白了皇后话中深意，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也许就如朝堂上的臣子们会各自结党一般，后宫里的妃嫔也是如此。放眼六宫，皇后就是宫中最大的那一棵大树，而悫妃要做的，就是紧紧依附着皇后，才不会错。

但愿，真的不会错。

太平行宫比起紫奥城小了不少，妃嫔们相互串门的机会也跟着多了起来。其实玄凌到太平行宫并不单单是避暑，也会处理政事，玄凌繁忙的时候，妃嫔们也只好各自找了乐子打发时日。秦良娣喜欢看戏，便时常约上陆昭仪一同观赏，华嫔不喜这些东西，倒是曹才人和丽贵人时常到慎德堂陪伴华嫔。但一般都是曹才人在一旁绣绣花儿，华嫔坐在那儿干瞪眼罢了。

曹才人就笑道：“华嫔小主与那冯良媛真真是一个样儿的，听说前几日冯良媛去了吕婕妤那儿，恰好遇上了吕婕妤给淑和帝姬绣小衣上的花纹，冯良媛当时就懵了，直言她顶多只会绣一个鸭蛋儿呢。”

华嫔皱皱眉，绣花真真是无趣。昔年娘亲就让她学习绣花，她不愿意，也学不好，不是把自己的十个手指头扎得鲜血淋淋，就是绣得又丑又难堪，最后父亲也见不得她吃苦，扬言道：“咱们慕容家的女儿，不必靠学绣花这样的劳什子来稳住男人的心！”

华嫔看久了曹才人一针一针地重复着动作，还有桌子上摆放着颜色极其相近的丝线，不由觉得脑仁儿疼得慌，腾地一声站起来，“当真是无趣极了！我可不愿再看你在这儿绣花了！”

曹才人连忙放下绣花针，谦顺地看着华嫔，“华嫔小主想做什么，嫔妾也可以陪着啊。”

华嫔眼色一扬，侍女鸳鸯忙上前围上了一件水红色绣芍药花纹的薄斗篷，“骑马！”

华嫔出身武将世家，父兄皆是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就连庶出的长姊也是精通骑射，而她自小便跟着两个哥哥学习骑术，骑马这样恣意快活的事情当然要比无趣的绣花好多了。

曹才人一急，宫规森严，可是容不得妃嫔策马的，“华嫔小主，太平行宫里可是不容许任何人策马的啊。”

华嫔系好了薄斗篷的结子，自傲地一笑，“是么？那我慕容世兰就要做宫中第一人！”

华嫔徐徐策马来到了太平行宫里的一处林子，此处种植的多是挺拔秀丽的翠竹，细长如美人远山眉的竹叶上残留着早晨的露珠，整个林子凉意习习。厚软潮湿的土地上印下一串串马蹄印儿，约莫是昨晚下了一场雨，清芬的泥土气息直入鼻腔，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舒展开来，地上偶尔还有几朵可爱的圆形蘑菇，娇憨地冒出圆滚滚的脑袋，煞是可爱。

华嫔只觉这儿与封闭的宫中十分不同，心情不由得欣快起来，马鞭落在马背上的力度也增加了不少。骏马驰骋，扬起一阵细微的黄沙，似乎她也和父兄一般身处于战场之上了。突兀地想起了端妃，那个同是将门出身的女子，本来她也对同样出身的端妃有几分好感，一番接触下来，发现端妃更喜欢拨弄琵琶、研读诗词，根本不愿意理会后宫之事。真是奇怪啊，将门世家齐家居然养出了一个文人家念书念词的小姐，华嫔小声嘀咕。

不想更多，华嫔享受着策马带来的风的呼啸声，还有那奔驰的速度。

快意而不受掌控的人生，才是慕容世兰想要的。

“谁允许你在这儿骑马的？”低沉而动人的嗓音从华嫔背后响起，猝不及防惊得马儿倏地扬起了前蹄，华嫔拉紧缰绳，才没从马上摔下来。

只见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丰神俊朗，目光炯炯，面目极是清俊。华嫔亦非傻子，太平行宫里能随意走动的男子还能有谁呢。

是当今圣上玄凌，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啊，她必须要给玄凌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华嫔故作傲气地仰起了头颅，攥着缰绳的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这宫里人人好似束手束脚的木偶，当然不敢在这里骑马。可我和她们不同，所以我敢。”

玄凌一愣，随即含了分笑意在薄薄的唇畔。的确，宫中女子大多是温婉娇俏之人，哪怕是出身将门的端妃亦不会如此行事。妃嫔们处处守着规矩，着实乏味儿。

眼前的华嫔倒别有一番年轻的英气，再细细打量，一双潋滟流转的丹凤眼顾盼生姿，年纪虽小却有着一股青春的妩媚，体态纤浓合度，肌肤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滑，面似雨后桃花初含露，指若白玉削葱根，果然是丽质天成，明艳动人。比起昔年风华冠京城的宛宛，也丝毫不逊色，怪道是如今京城第一美人儿了。

“年纪虽小，嘴巴倒厉害得很。”玄凌走近了华嫔，他身上有一股罕见的好闻的气味，大约是帝王专用的龙涎香吧，“看来你对你的骑术很有自信。”

华嫔微扬朱唇，如一朵开得正盛的玫瑰，“皇上可要跟臣妾比试比试？”

玄凌先是一怔，旋即抚掌大笑，笑眯眯地看着傲气的华嫔，“好一个聪慧的美人儿，那朕且与你比试比试罢。”

说罢，玄凌击了击掌，李长便在不远处牵了一匹骨骼精壮的汗血宝马上前。华嫔紧张得心砰砰直跳，等玄凌方上了马，华嫔便狠狠甩了鞭子，马儿骤然吃惊，便撒蹄狂奔起来。

玄凌反应快，手上力道一大，胯下的马儿也迅速奔跑了起来。因华嫔抢占先机，玄凌唯有加快鞭子才能追上她。

偌大的太平行宫中，只见两匹骏马疾驰。华嫔身上的水红色芍药花纹斗篷被风鼓起，仿佛是一朵恣意绽放的芍药，乌黑的发丝随风飞扬，带着浅浅的刨花水香气传入了玄凌的鼻子里。玄凌的骑术亦是上佳的水准，很快便赶上了华嫔。华嫔的白马领先玄凌半个身子，她的马只是普通的骏马，而玄凌的马则是大宛国进贡的汗血宝马，只需玄凌再落下一鞭子，这一局华嫔必输。

就在玄凌即将扬起鞭子时，华嫔原本扎好的一束发髻松散开来，乌黑的绿云如瀑滑落，随着夏天微微炎热的风吹拂着，甚至有几缕吹到了玄凌的脸颊上，只觉痒痒的。一股莫名的情愫在他的左心房蔓延开来，恍如温暖的泉水潺潺流过，他的手渐渐垂了下去，连胯下的汗血宝马亦有些放缓了脚步。

华嫔毫无意外地赢了，她跳下马时对玄凌粲然一笑，明媚如光，“臣妾赢了！”

华嫔长发及腰，许是刚刚策马疾驰，青丝微微有些凌乱，饶是如此，仍掩盖不住她的美艳。艳若桃李的脸庞泛着如宝石流霞般的红晕，真真是美若天仙，那一刻，天地在华嫔面前仿佛黯淡无光。

玄凌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鬓发，青丝柔软顺滑如一匹精美的绸缎，眼里闪着万般柔情，“你开心就好。”

华嫔呼吸一紧，娇俏地弯起了如花瓣一般柔美的唇。

温柔的夕阳下，淡淡的一抹微云渐渐褪去，宛若上好的胭脂水粉染就的天空，林子里低低吟唱的黄莺儿，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美好。华嫔与玄凌共乘一骑，纤细却丰盈的身子依偎在宽厚温暖的怀中，玄凌有力的心跳透过她单薄的背脊传到心房，只觉得他们似乎连心跳的速度和频率都一样了。

是夜，华嫔慕容世兰得幸。三日，连着三日玄凌都召幸了华嫔侍寝，又得赐椒房之宠，是乃继前朝舒贵妃后第一个获得椒房之宠的人，而足足连续三日的召幸，亦让宫中颇有资历的宫人暗道，华嫔与昔日的纯元皇后不分伯仲。于是，华嫔一时间更是风头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