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忽如一夜寒风来（1 / 1）
阴暗的烛光，阴暗的夜空，黑色的乌云重重地压下，予人一种强烈的不容抵抗的窒息与压抑。窗外的树木被冷风吹得沙沙作响，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檀木窗子里影影绰绰的有着几个人影，却看不清那些人的轮廓。
伴随着树木的沙沙声，隐约可以辨别出女人的低低的声线，“他已经信任你了么。”
回答的同样是一个低沉而略带年轻的男子声音，“他起初自然不会。但是，这几年来，他已经逐渐愿意放手让我去做一些事情了。”
“他可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在没有十成的把握下，他是决不会拿整个家族来作为赌注的。”女人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子算计。
男子似乎有些犹豫，想了一会，仍是坚持道：“但这几年，他对我的确有了改观。否则，他也不会开始任用我了。”
黑暗中的女子轻轻挑了挑眼角，“所幸你和本宫素来没有什么往来，否则他也不会轻易地相信，相信你是一个与宫里没什么牵连的人。”
女子顿了一顿，口吻里带了一抹莫名的喜悦，“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实行我们的计划吧。”
黑暗中的男子似乎轻轻扬起了他薄薄的唇角，带着一丝邪气的弧度，“是啊，娘娘等了很久了吧。”
隆庆十年七月，玉厄夫人向皇帝与皇后提出了要给玄济甄选正妃的事情。
“三皇子才十三岁......”皇后起初惊讶地微张了嘴唇，旋即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含着端庄的微笑，“不过也可以大婚了，本宫记得，先帝似乎也是十三岁就迎娶了元后昭敬皇后。”
皇帝见她提起了先帝的例子，当下也不好反驳。想起玄济一直以来偏好武力，尤爱弓箭骑猎，他在不满之余难免也有些担忧。“玄济是该正正经经地娶一个王妃了，最好娶一个安安静静的正妃。”
玉厄夫人挤上小心翼翼的笑容，觑着皇帝的眼神，道：“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听说慎阳侯的女儿娴静温婉，是极好的人选呢。”
皇后不意玉厄夫人早就物色好了玄济的正妃，不免多了几分不满和揶揄，“原来妹妹早就看中了慎阳侯家的千金，怎地也不跟本宫提前说一声，本宫好给妹妹再多看几个千金小姐。”
话中的讽刺何其明显，玉厄夫人脸色也微微苍白，“臣妾是怕这件事叨扰了娘娘，毕竟娘娘还要打理后宫琐事，哪里像臣妾整日闲在宓秀宫里无事可做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皇后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臣妾哥哥的小女儿虽然比三皇子大了两岁，可也出落得水灵灵的，臣妾看了就喜欢。前几天哥哥还说起要帮她寻个婆家呢，不如就让她做三皇子的正妃吧，也好亲上加亲啊。”
玉厄夫人立即回道：“娘娘的侄女已经做了皇长妃，应该不需再以多一个皇妃来增添夏氏的荣耀了吧？”
皇帝微微皱起了剑眉，“皇后总不能只想着自家人啊，而且似乎玄洵与他的正妃的感情并不是很好，玄洵仍旧整日混在莺莺燕燕中。”
皇后面上讪讪。玄洵自打娶了夏家的小姐做了正妃后，仍是混迹在莺莺燕燕中，更纳了不少新人进了王府，简直将王妃当成了摆设。她也暗中提醒了王妃几次，可惜她这个侄女不成气候，每次想处置那些个侧妃庶妃什么的，都会弄得王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玉厄夫人趁机道：“慎阳侯家的千金知书达理，人又温婉，一定很得皇上的心意。”
“那便先瞧一瞧再做决定吧。”皇帝显然不想那么匆促地决定一个皇子的婚事。
三皇子大婚的事情由皇帝和玉厄夫人商量了半个月，最后定下了慎阳侯的女儿贺氏成为三皇妃。按大周例律，皇子大婚即意味着封王建府，皇长子已封王，三皇子便封做襄城王。大婚则定在了八月中。
整个八月，京城几乎都沉浸在襄城王大婚的喜气中。而襄城王与王妃也相敬如宾，鹣鲽情深。
隆庆十年九月，和妃觉得自己的俸禄连续几个月无端减少十分奇怪，便取了内务府支出的账簿来核对。不想，和妃竟无意中发现了玉厄夫人私吞了不少妃嫔的俸禄，不止是和妃的月银，就连舒贵妃、宜妃、琳妃、霍婕妤等高位有宠的妃嫔的月银也敢私吞。
和妃当下便不敢隐瞒，立即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皇帝与皇后。纵使皇后素来与玉厄夫人交好，此时也包庇不得她，只能下令公事公办。皇帝也不容妃子在后宫中一人独大，除了让皇后处理这件事外，也命和妃、琳妃一同协办。
皇后也只能按老规矩，先将玉厄夫人禁足宓秀宫再做打算。
精致华丽的宓秀宫中珍奇万千，而这一切都成为玉厄夫人眼中最冷漠也最昂贵的讽刺。她缓慢地走过自己的宫殿，抚摸着京城里最好的雕工雕刻出的精细图案的金丝楠木陈列柜，上面一一摆放着珍奇的古玩，样样都价值连城。
珍奇的古玩里折射出点点光泽，映在玉厄夫人的瞳孔里更显美丽，她的眼神固执而不屑，“本宫的这些个东西，随便一件都比和妃宫里的东西值钱千万倍，用得着拿了她的几个银子就这样对本宫么？”
翠果素来是顺着玉厄夫人的脾气，“和妃小家小户的，哪里能和闵家比。她是庶女，没见过世面，自然是妒忌娘娘的。娘娘深得皇上数十年的宠爱，又有侯爷在背后撑腰，娘娘怕什么？娘娘没有什么可怕的。”
翠果的话语像是一注强心剂注入了玉厄夫人的内心，这使得她的骄傲愈发地滋长。是的，在后宫中她的家世背景是第一尊贵，就连皇后都让她几分，不过是吞了些银子，想来会迅速地处理好的。
人越是处于一个高位，越是会对自己充满信心，可惜最后他们摔得也越重。
宫闱秘事向来是坊间最爱谈论的话题，而玉厄夫人作为隆庆一朝煊赫不已的宠妃及其深厚的家族背景，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玉厄夫人被禁足宓秀宫一事，不须皇帝告诉博陵侯，自然有人会传话到博陵侯的耳朵里头。
博陵侯得到线报后，理智告诉他要按兵不动，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玉厄夫人和闵氏一族。
琳妃与和妃对玉厄夫人多年来的傲气积怨已久，她们皆是一心要将权势煊赫的闵家给扳倒。即便皇后希望拖延一些时间，但是琳妃与和妃蓄谋已久，很快便找出了玉厄夫人的一系列罪证。
可惜皇后却还想保住玉厄夫人，只是淡淡地一句，“玉厄夫人好歹是伺候了皇上多年的可心人儿，总不能这么轻易地就定下了罪名吧。”
琳妃、和妃俱是无法违逆皇后的意思，也只好暂且先将玉厄夫人的事情压了下来。
皇后为着玉厄夫人被禁足的事儿烦恼了很久，兰茹瞧着主子连着好几夜都没睡好，不禁有些小担心和疑问。“娘娘，您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维护玉厄夫人呢？”
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嫣红的护甲划过红木的小桌子留下了浅浅的痕迹，“本宫这辈子没有孩子，唯一有过的二皇子却被哲嘉贤妃给害死了。这些年来，只有玉厄夫人跟本宫交好，她有儿子傍身。”
皇后提及孩子的事情，难免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忍着深深的怨恨，“太后说过，无论是哪个皇子登基，本宫都是无可置疑的母后皇太后。可是，本宫唯一能掌控的，就是玉厄夫人。她有身世，也有皇上的宠爱，将来立玄济为太子的可能性很大。”
跟随皇后多年，兰茹自然也不会愚笨到哪里去，她立即接口道：“所以娘娘保住玉厄夫人，其实就是保住了凤座。”
皇后幽幽的眼眸里渐渐浮出一丝光亮，“是啊，对于本宫而言，凤座才是最重要的。本宫要将夏氏的荣耀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本宫要让下一任皇帝的正室也是出自夏家。”
话题转到后位的传承，皇后想起不久前玉厄夫人为了襄城王的婚事与她起的争执，又觉有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得紧。“只是玉厄夫人太不争气，若是她让襄城王娶了本宫的小侄女，本宫自然会尽全力保住她。”
兰茹添了些茶水，道：“娘娘若是保住了玉厄夫人，以后夫人一定会对娘娘感恩戴德。即便三王爷的王妃不是娘娘的亲人，也不代表未来的后位会属于三王妃。”
薄薄的嘴唇上涂了嫣红的口脂，轻轻地上勾更显妩媚，或者说，也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皇后摩挲着手上的纯金珐琅护甲，冷冷地笑道：“是啊，母后原本也不是先帝的元配。所以，贺氏也未必有这个好运气能坐上凤座。即便坐上了，还不知能多长久呢。”
兰茹轻抿嘴唇，“那也得看襄城王有没有入主麟趾宫的福气，而这福气，全取决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