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风雨欲至风满楼(1 / 1)
纪婉仪诞下皇七子后,皇帝便责成礼部拟定皇子的名字,终拟定了皇七子的名讳为“玄洪”,取自《千字文》的第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琳妃扶着竹语的手稳稳地迈进了延禧宫,眼帘中映入燕王颀长的身影,她不复往日的躲避,反而笑吟吟地朝他颔首示意,“原来燕王也在。”
燕王出于礼仪,兼之上回无端连累了她,略略退了一步行礼,“婉仪小主算起来还是小王的表妹,小主喜得贵子,小王当然是要恭贺一番的。”
琳妃点点头,嫣红的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笑,“婉仪妹妹生七皇子的那一天,麟趾宫中的菊花开得正好呢。从前本宫跟着皇上住在麟趾宫的时候,每到秋天都会听到皇上赞颂菊花。”
燕王转了转漆黑的眸子,客气地回应道:“皇兄素来爱极了高洁的花卉,菊花本也是清高的。”
纪婉仪露出洁白的贝齿,道:“嫔妾从前也听说麟趾宫里的菊花开得最好,可惜皇上自从即位了之后就再没去过麟趾宫赏菊了。”
琳妃不再和燕王说话,只是望着纪婉仪天真的眼眸,充满了长姊对小妹的宠爱,“麟趾宫里的菊花再好,也比不上现在花房精心培育的各种菊花了。那是特地为帝王培育的,自然比为太子培育的花要美上十倍。”
纪婉仪抿唇,眨了眨浓密的黑色睫毛,又将侍女手中的茶水放到琳妃手中。“琳妃姐姐进来这么久,嫔妾却没奉上一杯热茶,真真是失礼。”
琳妃轻轻扬眉,竹语便将手中的礼盒交到了纪婉仪身边的侍女手中。竹语含了恭敬的笑意,“婉仪小主,这是用来补身子的阿胶和其他一些药品,对调养小主的身子是最好不过了。”
纪婉仪感激地朝琳妃投去一个温和的目光,“王爷待嫔妾如亲妹妹,娘娘又待嫔妾这样好。自嫔妾怀了皇子以来,多少妃嫔视嫔妾的肚子为眼中钉,多少人想算计嫔妾,是娘娘一直明里暗里护着嫔妾。嫔妾......”
纪婉仪说着说着不禁有些哽咽,她即使再天真,也知道宫中险恶。哪怕宫廷之中有贵太妃在,却也有顾不到的地方,幸好还有琳妃。
琳妃握住了纪婉仪的皓腕,道:“宫中久不闻皇嗣诞育的啼哭声,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身份又高贵些,本宫与和妃等自然要多多护着。”
燕王不便在延禧宫中久留,也不好叨扰了琳妃和纪婉仪说话,便寻了由头离开了。燕王离开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后,琳妃也借着要照顾真宁帝姬和南宫宗姬离开了延禧宫。
琳妃走了几步,微微使了一个眼色,竹语心中跟明镜似的,转头就遣走了一干跟随的侍从。
琳妃沿着石子路绕了几个弯,穿过了一条精美雕花的长廊,便来到了麟趾宫的宫门口。
琳妃望着麟趾宫宫门上熟悉又陌生的布满了灰尘的四爪蟠龙,心下唏嘘。朱红色的宫门已封闭许久,却能很清晰地看见有些许新的痕迹。琳妃知道燕王在里面等了许久,便轻轻推了宫门,缓步走入。
琳妃才踏入承乾殿,燕王便从她的身后绕了出来,低沉浑厚的嗓音如同迷人的乐章,“你叫我来,是因为最近玉厄夫人与博陵侯私底下拉拢大臣提出立储的事情么?”
“是,她已经开始行动了。”琳妃显得有些激动,玉厄夫人背靠着博陵侯及闵氏一族这棵大树,多年来与皇后又互相援引,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忧。“要知道她手上的王牌比我的多太多了,如果我不能先把玉厄夫人扳倒,我的玄淩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琳妃在朝堂上没有多少亲戚,除却哥哥朱常照外,还有一个弟弟朱常煦在朝中任职。她素来是与这个同是庶出的异母弟弟是亲近的,前不久得了朱常煦的消息,说是博陵侯近来私下宴请了许多有声望的大臣,似乎是为了拥立三皇子立储一事。
燕王伸出双手按住了琳妃的肩膀,期望能以此给予她一股力量。“别担心,我能感觉到,皇兄对闵氏一族已经起了忌惮之心。你向来聪慧,应该知道什么是功高盖主。”
燕王在政坛中磨练了十年,十年的光阴让他逐渐成熟、冷静地分析利弊,选择最好的方式去获得最有利于自己的东西。而这十年里,也让他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政治的敏锐感。
琳妃逐渐定下了心神,似乎燕王温暖的手在传递着一种力量,如同冬日的温泉般涌入她的心房。
“前不久,安寿因偷窥奏折被处以凌迟之刑,皇兄对博陵侯就起了覆灭的心思。或许皇兄要除掉闵氏的心思已经很久了,只是安寿的事情更加快了他的想法。”燕王有如循循善诱,细细地与琳妃分析如今的情况,“他知道安寿背后的人是玉厄夫人,而玉厄夫人的背后,是博陵侯和整个闵氏家族。只是他现在动不得,因为博陵侯还是众人心中的功臣,除非,玉厄夫人能出了什么大的过错牵连闵家。”
“或者,博陵侯做了什么大逆之事。”琳妃幽幽地吐出这几个字,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指甲陷进掌心里有着浅浅的刺痛。“皇上真的已经打算拔除闵家了吗?”
“是。”燕王的眸子渐渐沉了下去,“如果我是皇帝,我是绝对不会让臣子的势力与野心逐渐膨胀。我会牢牢地把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琳妃有些踌躇,漂浮不定的眼神泄露了她的担心,“可皇上和你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燕王冷冷地打断了她,“唯一不同的,是他想铲除闵家的心比我急切百倍。你认为他不会,是因为他表现出了一个仁慈的帝王的假象,可是你也别忘了,他是名义上掌握着全天下最至尊的权力的人。”
琳妃沉默如冬日般的雪花,或许她应该去相信燕王,他的阅历远远比她丰富。即便琳妃能在后宫中韬光养晦十年,慢慢地暗中拉拢了盟友,又有舒贵妃作为她的挡箭牌,但是在更步步惊心的政坛上,她却还是弱者。
燕王轻柔地环住了琳妃的身子,试探地将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嗅着淡雅的发香,“璧儿,你要相信我。我既然答应了会帮你,就不会食言。我可以对全天下的女人食言,除了你。”
燕王深深地注视着琳妃,希冀将眼前这女子容颜的轮廓能永远地镌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这似乎已经是他在想念她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琳妃轻轻点头,不自然地躲避了燕王深情的目光,“谢谢你。”她有些尴尬地微微一笑,掩饰着自己的心理,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似乎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感谢了。”
漆黑的凤眸闪着迷人的光芒,就像是暗夜里的转瞬即逝的珍贵流星,让人仍是忍不住去寻找流星留下的痕迹。“或许不止是感谢。”燕王贴近了琳妃,低沉的嗓音犹如来自黑夜的具有神奇魔力的咒语,“你总会知道,你可以为我做什么。”
待燕王回到王府时,各处的别院几乎都暗了灯火,唯独正妃萧氏的房间。燕王轻轻皱了皱眉,萧妃平常照顾长宁和几个孩子就已经很忙碌,没理由会这么晚还不歇息。
他轻轻推开了萧妃的房门,萧妃却已经在房间里等候他多时。萧妃默默地看了一眼燕王,水润的杏眼倒映出燕王俊美的面容。她不敢质问燕王,只能苦笑着道:“王爷最近进宫挺多的,想是为了看望贵太妃和婉仪小主吧。”
燕王敛袍,隐隐跳动的簇簇灯火隐去了他俊美的面容,也隐去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婉仪小主初生下七皇子,宫廷险恶,母妃少不得为她担忧。何况,婉仪小主身上也流着纪氏的血。”
萧妃苦涩地扬起唇角,燕王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戴了一副华丽的面具的样子。或许他们在外人眼里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但也只是相敬如宾。燕王和她,似乎一直搁着什么。
“小主在王爷心里的地位难道比起王府还重要?”萧妃扬起如花的侧脸,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王爷进宫次数太多,或许对小主没有什么益处。”
萧妃淡淡地提了一句,她不知道该不该说破。她也是出身兰陵萧家的名媛,嫁给燕王是出于明显的政治目的,从她十几年前踏入燕王府时就已经深刻地明白,她要做好的,是一个王妃,而不是一个妻子。那是单纯无知的少女才会怀有的幻想。
萧妃的潜台词燕王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的内心稍微震荡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未来的一段时间不能再进宫了,否则一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嗯,我想最近海儿也有些想我了。”燕王轻声道。
“是啊,玄海天天吵着要见父王呢。”萧妃起身,脸庞上浮起恬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