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离殇，去兮归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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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瑾抬了抬手，“无事。品书网 碧月，伺候我梳洗更衣吧。”
当珠瑾收拾妥当，去明宣殿伺候，宇文君正坐在桌儿边自与自下棋。他不言不语，她便默然行了一礼，在一旁站定。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君蓦然抬眸瞧着珠瑾，“还记得上回下棋，你欠了朕一件事吗？”
珠瑾低眉敛眸，不敢去瞧宇文君的神色，“回皇上的话，奴婢始终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即是如此，朕要你立即兑现当初的承诺。”
珠瑾礼了一礼，“请皇上示下。”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过后，珠瑾只见一双明黄色的龙靴出现在眼前，上方传来宇文君威严且冰冷的声音，“叶赫那拉珠瑾接旨。”
珠瑾双手高举，叩拜谢恩，“奴婢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珠瑾展开圣旨，瞧见“赐婚”二字，她只觉头晕眼花，什么也听不见。就连圣旨上规规矩矩的小篆也似成了绵延不绝的草书，看得她眼花缭乱。
“皇、皇上……这便是您要奴婢兑现的承诺吗？”
宇文君瞧着珠瑾寂然地神情，斩钉截铁的回道，“叶赫女使果然聪慧，这便是朕要叶赫女使兑现的承诺。”
“奴婢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着珠瑾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宇文君转身拿起棋盘上的“卒”，丢在珠瑾面前，道，“这样的棋子，走得慢，作用小，被抛弃也实属寻常之事。”
这一刻，珠瑾蓦然冷静的下来，那颗震荡不已的心，如死了一般沉寂。她抬手捡起地上的“卒”，仰头笑道，“谢皇上赏赐。皇上厚恩，奴婢感激不尽。”
宇文君颦了颦眉，蓦然俯下身来，捏住珠瑾的下颚，直直盯着她冷清的眸子，“叶赫那拉珠瑾，你知道自个儿为何会沦为‘弃卒’吗？”
见珠瑾不言，宇文君蓦然用力将珠瑾拉了起来，他抬手抚着他白皙柔嫩的脸颊，冷笑，“朕要的，是一个温柔体贴的解语花，不是你这般孤傲、清高的冰中雪莲。”
珠瑾深吸一口气，立于原地不动，任由宇文君说下去，“你这般不解风情的女子，只能若水中的莲花般任人观赏，却无人会将你移回家里娇养。”
宇文君的话，一字一句似是一柄柄尖刀，直直落在珠瑾心上。有些事，她早已心知肚明，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让她心灰意冷。
她注定孤寂一生，她也成不了那种温柔的解语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宿命。
更何况，她是梁国的女使，而他却是这万里山河的主人，他们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她从未奢求什么，只想在他身边伺候一生一世，相依相伴终老。
而今……就连这小小的愿望都是奢求了吗？
珠瑾蓦地笑了，“多谢皇上夸赞，奴婢受宠若惊。”
垂眸瞧着手中的圣旨，珠瑾声音平和，“正如皇上所言，奴婢就是那水中的莲花，冰里的雪莲。奴婢孤傲、清高，奴婢不善解人意，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齐王爷呢？”
宇文君收了手，扬眉笑道，“哦？不知叶赫女使有何好提议，若是说的在情在理，朕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
“不如，奴婢削发为尼，一生为皇室祈福。可好？”
宇文君瞧着珠瑾，她却敛了眸子，他复杂晦涩的目光，她没有看见。以至于，两人皆决绝的不肯回旋半分。
“准奏。”
宇文君沉冷的声音如巨石般狠狠砸在珠瑾的心上，她俯身礼了一礼，“奴婢告退。”
宇文君撑着桌子勉强站立，瞧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手臂一软瘫坐在桌儿边。
出得明宣殿，珠瑾便见着用锦被包裹着的女子被送往正殿。
珠瑾不禁暗自苦笑，明宣殿的正殿是宇文君所居之处。按照梁国的规矩，除了皇后之外，嫔妃皆不能宿在皇帝的寝殿。
而今……这个被宇文君带回来的女子，却立于此规则之上。素来对后宫女子不温不火的宇文君，却予那女子如此隆盛厚宠，其中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珠瑾浑浑噩噩的回到西偏殿，碧月见着珠瑾，骇得她忙上前相扶，“女使，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差？”
珠瑾下意识的抚了抚自个儿的脸颊，勉强笑道，“没事，我很好。只是……”
珠瑾转头瞧着碧月，道，“碧月，待明儿我离开后，你便回皇上跟前儿伺候吧。你本就是皇上身边的人，好好同李公公说说，应当无甚问题。”
碧月担忧的看着珠瑾，“女使，您这是怎么了？”
珠瑾摇了摇头，“宽心。我并非是在说胡话，你不必担忧。时候不早了，你且先回去歇着吧。今个儿你不必过来伺候了。”
“女使……”
“回去吧。碧月。”
珠瑾回到房中，行至床前，便瘫倒下去。
此夜无星无月，她瞧着上方随风荡漾的帐子，一颗心似是落在了帐子顶端，被置于黑暗之中，且随着捉摸不透的风来回飘摇。
回想着前些日子发生的种种，珠瑾怎么都不明白，事情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他出征后曾多次寄信于她，然而，不短短半个月，他凯旋而归，却似是变了个人。
如今的他，比从前那个让她捉摸不透的他越发冷酷、莫测。她自以为早已与他心意相通，却原来，她从未看透过他。
一夜的时间，短暂而漫长，珠瑾睁眼到天亮。瞧着铜镜中憔悴的人儿，她摇头苦笑，“三年前便已然知晓的事，而今，不过有人再与你说了一遍，何必如此颓丧？叶赫那拉珠瑾，你穷极一生，也摆脱不去孤独终老的宿命。”
碧月进来伺候的时候，见着珠瑾的模样，担忧道，“女使，您究竟怎么了？”
“碧月，便劳烦你再伺候我最后一回了。将我最好的衣裳取出来，为我画一个足以匹配那衣裳的妆容。”
“女使……”
珠瑾转身握住碧月的手，“爱美是女子的天性，如此还不足以证明我没事儿吗？”
碧月到了嘴边的话如鲠在喉，她终是什么都没说，自衣柜中取出一件翠绿色的宫装，伺候珠瑾换上。
上妆粉，搽胭脂。
抿唇红，画黛眉。
碧月伺候珠瑾这么久以来，从未见她如此悉心妆容过。从前的她，自来便是淡扫蛾眉，脂粉不施。如同雪莲般，虽说不上美丽动人，却清雅得体，幽然脱俗。
而今日的珠瑾，却似是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浑身上下散发着端庄典雅的贵气。
环佩叮咚，金冠步摇。
即便是立于后宫诸妃之前，珠瑾也丝毫不觉逊色半分。
碧月伺候珠瑾早膳，她胃口出了奇的好，每样菜都比往常多夹了好几筷子。可不知为何，可碧月却总觉着珠瑾似是不大开心。
碧月如此近乎怪异的感觉，直到李全前来传旨，方才被证实。
“女使，李公公来宣旨了。”
珠瑾面色沉静，悠然起身，“前面引路吧。”
到得前院，珠瑾跪地接旨，李全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女使叶赫那拉珠瑾，蕙质兰心，端庄闵秀，且一心向佛。封其为净月师太，即刻前往水月庵礼佛。钦此。”
珠瑾跪拜谢恩，“奴婢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珠瑾接下圣旨后，碧月忙上前扶珠瑾起身。见她面色如常，碧月这才明白，珠瑾显然是早已知晓了此事，“女使……”
珠瑾抬手止住碧月下面的话，上前两步，“李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全转眸瞧了瞧身后的宫人，“你们都先下去吧。”
碧月也极有眼色的的退了下去，待庭院中只剩下他二人，珠瑾俯身礼了一礼，道，“奴婢今个儿便要离开皇宫了，有一事想求公公成全。”
珠瑾同宇文君之间的事，李全也知晓一二，他轻叹一声，上前扶起珠瑾，“女使有话不妨直说，但凡老奴能为之事，定当竭尽全力。”
“珠瑾微薄之姿，无论栖身何处，皆不足惜。可依勒佳与碧月，她们本是无辜，珠瑾不想因了自身而牵连她们。还请公公网开一面，给她们指个好去处。”
李全还了一礼，“女使放心，此事老奴定会妥善安排。”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珠瑾转身上了备好的轿辇，帘子落下，遮住了外面的风景。
轿子摇摇晃晃的起行，珠瑾生怕徒增伤感，因而不敢掀开帘子再看看那熟悉的景致。
然而，抬轿宫人“哒哒”的脚步声，却似踩在她的心上，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根本不存在的重量，成了压垮珠瑾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身处崩溃边缘。离宫门越来越紧，她那颗心也随之愈来愈沉重。
不知不觉间，珠瑾听得自个儿的声音传了出来，以至于她想要压下，却已是来之不及——“停轿！我叫你们停轿！”
察觉到轿子摇摇晃晃的落地，珠瑾如蒙大赦，她掀开轿帘走了出去。瞧着熟悉的景致，与来来往往的宫娥，珠瑾终是毅然决然的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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