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此朝已近暮年，城中的高官显贵们笙歌彻夜宣淫享乐，无一不透露出一股陈腐糜烂的气息，而熙攘市井中则到处皆是衣不蔽体缺医少药的穷苦百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再虚华的街景亦无法掩盖住其日暮穷途的脚步。
“为何不将他甩开？”
酒楼中，寒夙坐在桌前面色不悦地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尽管此人修为不弱，但他此刻有伤在身行动不便，红璃若真想抛下他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为何要甩开？”红璃给自己和寒夙各倒了杯茶，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人道，“他想跟着便让他跟着，我们只当他不存在不就好了。”
“……可我讨厌被人盯着。”寒夙蹙眉道，其实那人盯着的不是他而是红璃，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更加厌恶。
红璃闻言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人间毕竟不比妖界，既然来到这里有些事情便要逐渐适应。”
“而且我倒觉得那人有些意思。”红璃掩唇道，没想到她说让他跟着他还便真的跟上来了，若是她心有歹意岂不随时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在城中转了两日，红璃带着寒夙来到城外的一片树林中。
平静的湖水通明如镜，水面上映出两人漫步的身影，偏头往后望去，身着道服的男子仍旧锲而不舍地跟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男子已经不复那日的狼狈，挺拔的身姿如一柄利剑般刚直不阿，略显冷淡的黑眸在瞥到红璃的目光后有一瞬间的愣然。
“道长一直相随，可有看出我们此行来人间究竟意欲何为？”红璃语带调侃地询问道，这人还真是难缠。
凌虚闻言摇了摇头，坦言道：“在下并未看出。”
“若我说我只是带这孩子来人界游玩的，不知你可愿相信？”红璃道。
凌虚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却并未作答。
“算了，你还是继续跟着吧。”红璃摇了摇头道，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倒是执着得有趣，反正那人一直以来也只是单纯地尾随他们并不会上前打扰，红璃也便就随他去了。
凌虚闻言薄唇微张，但却终究只是垂下眼眸未再多言。
明丽的日光暖洋洋地洒在林间，红璃带着寒夙正打算往回走去，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冲天的妖气却忽而自山谷的对面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浑黑的气息间竟然还夹杂着浓重到让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蹙了蹙眉，红璃向那里望去，一抹妖异的黑云自山谷之中升腾而上，群鸟震惶间，慑人的嘶吼声隆隆然地响彻天地。
凌虚的脸色慕然一变，立刻向那里飞身而去，红璃与寒夙也对视一眼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山谷中弥漫着一股黑色的瘴气，难闻的兽腥味充斥在四野之间仿佛连天地都溶于了一片混沌，草丛中，几具残缺的尸体横陈在侧，森森的白骨自腔内狰然刺出，看起来分外可怖……
凌虚甫一来此便看到几只面目狰狞的妖怪正在地上咀嚼着那些人的残肢，长剑的冷光铮然出鞘，妖兽的头颅顷刻间被他斩于剑下，然而越往深处走去，林中的妖魔便愈发密集，凛冽刺骨的煞气甚至让人无法逼近。
“怎会有如此多的妖怪？”寒夙凝眸看着面前直冲天宇的强烈妖气。
“末世之时妖邪必生，”红璃抬手斩落一只冲上前来的妖物，在人界中徘徊的妖物甚至不比在妖界的少上几许，而同妖界相比这里的妖物则更加无所顾忌，用人命修炼内丹的比比皆是，所以倒也并非全是那些臭道士们危言耸听。“这朝的皇帝昏庸无道，民间怨声四起，而怨气一多自然就容易聚集妖邪。”
正在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骤然来到两人身边，凌虚看向对面的红璃，俊雅的面膛上一片肃然：“仅凭在下之力实无法将困在阵中的那些百姓平安救出，凌虚可否斗胆肯请狐王出手相助？”
红璃方才便察觉到前面有活人的气息，不过如今闻言却还是不由有些好笑地问道：“你为何觉得我会出手？”
她可是妖王，就算要站队不也应该站在妖孽之列，何况他方才还不愿信任自己，这会儿竟然反过来求她出手救人？
“我……”凌虚此时似乎也反应过来，犹豫了半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若是再不去，那些人恐怕就要死光了。”红璃好心提醒道，如此多的妖物想要分食了那些人恐怕不消片刻功夫。
凌虚闻言果然不再多说，又望了她一眼，便转身冲进了那群妖兽之中。
凌厉的剑气扫过之处皆是一阵令人胆颤的血肉翻飞，红璃在此处看了一会儿便欲抬脚往前走去，然而她的衣袖却在此时被一旁的寒夙抬手捉住。
“为何要去？”寒夙定定地望向她道。
“自然是去救人。”红璃耐心回答。
寒夙顿了顿，旋即略有些气闷地道：“……救那个道士？”
此次之祸本就是人道自己所至，与他们狐族并无关联，人道的轮回因果自应由他们凡间的人去管，他们又何必插手，而且他始终觉得红璃对那个男人实在太过宽容，这次既然是他自己找死，她们根本不必相救。
“虽是如此，但既然遇到了坐视不管岂不是损了我们兽族的威严，”红璃边拉着他往前走边道：“更何况佛家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正不过是举手之劳，多修些功德又有什么不好？”
当红璃赶到之时正看到凌虚被一只妖兽刺伤，他上次所受之伤尚未痊愈，此刻又要分心保护身后被捉至此处的那些凡人，应付起来自然十分吃力。
待红璃抬手施法将周围的妖物收拾干净，那人也已经意识模糊地倒在了地上。
山谷四围早已被妖兽流出的浓血泼染殆尽，一旁堆满残肢的空地上，被捉来的百姓满面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红璃走上前去查看了下凌虚的身体，随便输了点真气给他，昏迷中的男人很快便又清醒了过来。
“多谢恩公救命！”被救的男女老少们纷纷伏地拜谢自己面前天神一般的二人，若不是这位道长和这位神仙姑娘他们恐怕早就葬身于那群魔物的口腹之内。
凌虚让那些人尽快离开此地，随即转身走到红璃面前，执礼道：“多谢狐王再次相救！”
“你这回倒是长了记性。”红璃弯着唇道。
“两次相救，不敢或忘，”凌虚递视着面前的人影正色道：“若狐王日后有何事需在下效劳，凌虚决不推辞。”
“哦？”红璃闻言，扬眉看着他道：“若是我要你做的事违背道德礼法，或为害于人界……你莫非也不会推辞？”
“在下相信姑娘绝不会做出有害于人间之事。”凌虚一直无甚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若天边的云丝雾影一般浅淡非常。
“那我要是让你此刻便在我面前自裁呢？”红璃仍旧看着他，只是这一次面色微冷道。
凌虚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毫不迟疑地拔|出别在腰间的佩剑，道：“我这条命便是狐王所救，若是姑娘想要收回，在下绝无半句怨言。”
红璃此刻终于笑了起来，抬手压住凌虚的剑柄插回鞘中：“好！吾乃火狐之主红璃，你这条命从此刻开始便归我所有。”
“不过要了你的命于我来说也无甚用处，倒不若你答应我，以后在你除魔卫道之时，能够不将所有妖物一概而论，须知妖也是分善恶的，恶者除之，善者的话你便放他一条生路吧。”
凌虚蹙眉思索了半晌，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在下定会遵守与姑娘的约定。”
“如此，那我们便先行离开了。”红璃点了点头满意道。
眼见红璃转身欲行，一旁的凌虚忽然开口道：“恕在下冒昧，姑娘尚在人界之时可否能让在下继续随行？。”
“你莫非还不信我？”红璃转头道。
“自然不是，”凌虚顿了下，随即笑言道：“在下不会打扰到姑娘，只是姑娘既然是来此游玩，在下虽不是人界之主却也当尽地主之谊，只望能陪在姑娘左右略尽绵力。”
“不必。”红璃方想回答，不料寒夙却在此时看着他冷声道：“既是游玩又何必耽误道长修行，我们四下看看也便罢了，委实不敢劳烦。”
言讫，便不由分说地拉起红璃的手臂转身离去。
直至那两道人影全然消失在视线之内，凌虚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垂下了眼帘转身离开。
“夙儿。”红璃拉住仍旧拽着自己兀自前行的少年。
“你当真很讨厌那人？”红璃有些好笑地道，其实她倒觉得凌虚在那些臭道士中算是难得的有心之人，而且此人根基沉稳，修为不弱，假以时日未必不可登临九霄位列仙班。
“是！”寒夙面无表情道，早知如此他当初还不如说去仙界、魔界的好，反正去哪里都比来人界强。
“那便算了，我本还以为有个人做向导的话会更有趣些。”红璃拉住少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面颊，本以为出来散散心会让少年开心一些，谁知道这冰块脸却是愈发的严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