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地狱（1 / 1）
远远地好像听见楼道里有说话声，临走时我把小熊放到了他枕边，明天是邹晓出殡的日子，后天是阿姨出殡的日子。躲在门外看，只见他那些哥哥姐姐和一个舅妈劝他要去送邹晓最后一程，可自从他们一进门，他就给右耳戴上了耳机，捂住还贴着纱布的左耳，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只是低着摇头，这样的情况在第二天一早他娟儿姐和他姑姑去看他时一样，无论别人怎样发狂他都闭口不言。
“你说句话啊你说句话真哑巴了？！！你这样是还嫌家里不够乱么啊？？！！！”他姑姑走上前一把扯掉了他的耳机直晃他肩膀，他赶忙四下找到耳机戴上，抱紧自己只会摇头，他姐抱住他喊别逼他了，他不想去就别去了，别逼他了。。。
北方的早春依旧地冻三尺，阴沉的天空下冷风夹杂着沙砾，我竟这样见不得人，连送她一程都要遮遮掩掩，你在的时候我们一起哭过笑过那样亲密无间，你走的时候我竟成了你们全家的仇人。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把所有的开销提前结了账，阿姨走的时候，躲在角落只想掬三个躬，虽然我不信人死后还能看的到，但是如果在天还有灵的话，我真的真的很想有个机会亲口对您说一声，我爱你的儿子，是真爱，请原谅，请成全，我这颗心除了一腔赤诚再没有其他，请您看一看啊，我们是否真的就是那十恶不赦的罪人！
三个躬还没掬完，就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
“你还有脸来？！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嫌害我们家不够吗？！！！”是邹晓的爸爸，龙龙的舅舅，记得小时候他见我时，还和蔼地夸过我。
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的痛楚和委屈那么强烈，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打耳光，可我没有半点怨言，你打我，我心甘情愿，就算你们所有人都给我一巴掌我都心甘情愿！！！
“对不起。”我噙着眼泪向他弯腰道歉，可我觉得不够，跪在地上又说了句：“对不起。”
“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你以为你一句对不起我妹子、我闺女的命就能回来？！！！你丧尽天良了天下那么多人你非要来害我们这一家？！！！”他完全不领我的情、揪起我领子眼见又一个巴掌要挥来，眼前忽然多了个影子抱住我，是最熟悉的气息。
“三舅你别打他、一切都是我的错他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我错，是我害了二丫害死我妈！！！！是我不知廉耻丧尽天良、我已经废了一条腿，如果能赎罪再废一条也无所谓！！”
“龙龙！”我没想到他会来，一身是伤的他摊开了拐杖，流着泪揉了揉我被打的那边脸，紧蹙着眉，眼里全是心疼和痛苦、千言万语憋在心头，说不出。
“你也知道是你害死她们？！你要点儿脸行不行、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还知不知道羞耻还有没有半点良心？！！！你妈尸骨未寒你不去悼念还有脸惦记这畜生？！！！畜牲、都是他妈不知廉耻的畜牲！！！”
“起来、走！”龙龙的爸爸大声呵斥着不由分说托走了他，在我印象里叔叔一直是少言寡语的人，从来没对龙龙大声过。
火葬场里哀嚎声不断，多一个人哭，又能怎样。
忽然有人按在了我肩头，递来一包纸巾。抬头一看，背着光的影子是。。。
“杰哥，是我。”
“成功？”
“恩。”他又抓了抓我肩头，是朋友间无声的安慰。
“喝点吧，暖暖身体，也许喝醉了睡一觉醒来，你就不会再哭成这样了。”他递来一瓶酒，我仰靠在沙发上泪流不止：“不喝。。。不喝。。。”
“喂。。。你别哭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搞了。。。”
“你怎么会来？”我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问，包房里灯光昏暗，这样我看起来也不会太狼狈吧。
“他出了这么大事我怎么可能不来，就算假再难请我也要来啊，可还是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我抓了把胸口，可也只能把衣服抓皱：“现在我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当初他竟然会想要尝试吸毒，原来有些痛苦真的太难承受，只要心脏还跳它就一直痛、一直痛，我好想往这儿插一把刀。。。”
他靠过来抓住我肩头说：“我读了那么多战史，没有一场战争不需要流血，虽然这不是你的本意，可事到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错了吗。。。错了吗，我爱他真的错了吗。。。如果我早一点放手是不是他就不用来承受这么多折磨！是不是真的是我错，是我太执着。。。”
“你错？是，你错，错大发了！！！”他忽然一把揪住我领子喊：“你要是觉得错了最好赶紧给我放手，我乐得占了大便宜，什么狗屁前程、权利我都可以放弃，反正当初也是因为他我才会去，就算当个逃兵也无所谓！！！我会立刻带他走、没有你他就是我的、我想得到的还从没失手过！！！！”
“我。。。我就说说。。。你这辈子都没这机会。。。”从没让人这么教训过，今天轮番来了个够。
“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再哭哭啼啼的！”
“我他妈的也是人，哭一哭都不行了啊？！”我扯开他一把推到了沙发角，推了二丈远。
“看来你是没事了。”他整了整衣服坐起来瞪我：“他最不能失去的是你，无论什么原因你已经离开过他一次，他有多难受，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成功，谢谢你。”
他走过来又把手放在了我肩膀上：“活着本来就是件残酷的事，无论你多不愿意总会有人离开，我们能拥有的越来越少，但是，我还在，还有我。杰哥，当初我哥哥那么害你，我知道你一纸诉状他在那行业就没法立足，你不但没告他还暗中帮他找到了现在这么好的工作，我早不拿你当情敌了，当然也敌不过。真心的兄弟没有几个，小明哥和你，都是我的兄弟，真心的，一辈子的。”
“呵，好兄弟，都是我的弟弟。现在我不方便去看他，你多陪陪他，他话也不说还特别害怕听见声音，医生说他有抑郁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久了我竟然没发现。。。连自残这种事他都做过了。你多和他说点高兴的事，尽量让他多吃点东西，给他吃抗抑郁药的时候别让他看见药盒。”
“恩，我会的。”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抹干了眼泪。可在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龙龙失踪的消息，天降冰雨，终要把这场悲伤淋到彻底。
我开着车绕着宣化一条街一条街地找，顾不得已经被冰雨打地湿透的身体搜遍了每一条小巷。当初你醉酒一夜未归，我真的就绕着北京城找了你整整一夜，直到油耗干加满再接着找可还是找不到，是我太认真，只对你一个人认真，当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成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如果不能抱着你一切都失去力量，其实我比你更害怕孤单啊，深夜的霓虹动荡着，激起了好像已经被掏空的那颗心里不安的冷空气一波又一波，如果失去你，这一生的冰冷空白永远无法填补。我常常失望，可从来没有过绝望，因为我从没想过真的要对你放手！你这辈子都一定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又给成功拨了电话：“怎么样，找到没有？”
“还没，他家里人都在跟着一起找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今天下午有几个他的亲戚来‘劝’他，无非就是让他别再和你来往，我也不好在场，可谁知道上个厕所的功夫他亲戚就已经走了，他也不见了！他就一条好腿能去哪啊！！”
“你们现在在哪？”
“他家附近！”
“有没有去他大爷家找过？”
“还没，刚从他家出来！”
“赶紧和他家人去那儿找，以前他想安静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去那儿，我马上赶到！”
“恩恩！”
该死，我怎么早没想到！眼前车窗上的冰雨一波未平一波又来袭，天已经黑了，视线更是一片雾朦胧，保持着镇静用最快的速度开了回去，把车停在路边，以前他家老平房前的那条小巷太窄了。冲到他大爷家小院儿门口只见灯火通明，让我如刀割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是他完全崩溃的哭声，虚弱却拼了命的声嘶力竭，颤抖着身体走进院子，一群人围在门口，我头皮发麻，听见成功喊：“小明哥别这样！！！快起来你必须马上去医院！！！！！再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回应声只是崩溃和发疯地抗拒哭泣、尖叫。我推开那些人，踹开半掩着替他们的无情窥视做借口的门，门上的玻璃撞在墙上碎了一地，扯开那几个所谓的“亲戚”，只见他缩在墙角衣衫不整一身污秽，满脸是血，地上，墙上布满了血迹和狰狞的液体，我送给他的那只小熊摊在了一边，大脑“轰”地一声闪过强烈空白，四肢僵痛，差一点昏倒。冰冷、极限的愤怒刺激到身体一阵阵抽搐发麻、不只心疼，全身都像扎满利刃，他拼死抓着桌脚拼命缩在角落，拼命埋着头。
我冲上去扯开他紧抓桌脚、沾血发抖的胳膊，他尖叫□□着越扯抓地越紧，背转脸去脸贴墙，左耳的纱布已经撕裂，刀口清晰可见。
“龙龙，别怕，是我，我来了，没事了。”像从前那样我轻轻揉揉他头发，从没对自己的声音这样失控过，但愿它说出来还是温柔的，可我脑子里已经听不到了。他不肯回应，我用力拽开他的手腕将他打横抱起来，抱在他腿上，掌心触到的是血，是黏腻的液体，它们已经冰凉了却像火一样灼在我心上！
“等等！！你要带他去哪、这么多人看着你们他妈还嫌不够丢人？！！”有人挡在我前面，我看着他的面目，这一刻，我真的恨了，仇恨的火焰给了我一张魔鬼的面目，此刻我明白了宽容和善良是害人的、你们，不配让我给。
“滚！！！！！！！！！！！”一声呵斥喊到沙哑：“把他逼到这里你们高兴了？！！！！你们满意了？？！！！！！你们他妈的算什么东西！！！！！！！！我、张杰、、就是爱他、你们不是想听吗想看吗我告诉你们坦坦荡荡地告诉你们我们他妈的就是同、性、恋！！！！今天我就要带他走再也不碍你们的眼！！！！！”
“你！！”他眼看就要走上前，谁知叔叔突然挡住了，短促说道：“让他走。”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放我们，此刻世上最心痛的人也是他，我刚炸开的火突然熄了，那一刻完全崩溃，眼泪决堤，无言，希望叔叔你明白。
去医院的路上他神智不清手却还想要找个角落一直缩着自己的身体，我抱紧他不停抚慰，用外套按住他脸上的伤口止血可我知道他身上的伤不止一处，腿上的石膏绷带也早已不成样子，这条脆弱的腿怎么还经得起一丁点折腾！！
“张杰。。。是你吗。。。”
“是我，是我，宝贝是我，没事了没事了。”
“疼。。。疼。。。”他虚弱地呼吸着，呢喃了两个字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