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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四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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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去朝来,光阴荏苒。

待又隔了数十日的光景,在那珍贵无比的凝肌膏被用得所剩无几后,在太医院一大把年纪的太医们如释重负的欢喜中,鄢然脸上的伤痕终于近乎痊愈了。乍的一瞧并无什么异样,依旧是一张艳丽的容颜。若是近处仔细地端详,还是会隐约瞧见有一道淡粉色的印痕。并不明显。

而这种效果已甚是令正候在长乐宫中的诸人欢欣雀跃了。

除了一人例外,恒飖。

太医把最后剩的一丁点凝肌膏涂抹在鄢然的脸上后,半跪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叮嘱,“娘娘脸上的伤痕已近乎愈合。再往后的三个月中,请娘娘谨记忌食辛辣的食物,勿饮烈性的烧酒。”

鄢然浅笑道,“嗯,本宫自当谨记。有劳太医费心了,起身吧。”说完迅速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恒飖,又在心中思索了一遍刚才自己的应答是否端庄又得体,大方又自然。

“然。”太医起身了一半,还未完全地站稳,就被一直默不作声的恒飖问话。他立即又诚惶诚恐地跪下,额角暗暗地渗出汗滴。

恒飖的目光在鄢然脸上端详许久,微皱了眉,“虽已是愈合,但依太医所瞧,那道浅色的印痕何时可以消失呢?”

“这...”那老太医抬手拭去了额角愈发浓密的汗水,颤着嗓音道,“依微臣所见,娘娘脸上的伤痕本就有些深,因有着凝肌膏的缘故,娘娘此番愈合的成效已是,已是极佳。至,至于那道印痕...”

他心一横,闭着眼视死如归般,犹疑道,“微臣现下已是无能为力。若是要彻彻底底地隐去那道痕印,也只得等一年之后,待,待伤痕旧了以后,微臣才能勉力一为。而今却,却是无法。”

恒飖微皱的眉梢略有些舒缓,将手一挥,道,“如此,你便先退下吧。”

“然。”太医颤颤巍巍地行礼而退。

一旁伺候着的婢女也被恒飖遣退,偌大的宫室又只剩了他和鄢然二人。一般而言,这种遣散众人的举动必是昭示着他有什么话同鄢然将,而且还是那种要么柔情如蜜的闺房私话,要么不可告人的宫闱秘辛。

若这二者皆不是,那便只能是他一时色迷心窍,按捺不住地欲同鄢然在大白日里被翻红浪,交颈而卧了。

然而,作为一国的国君,他身上势必有着令人捉摸不透任你如何猜也猜不着的气度。

恒飖显然就是这么一位合格的国君。因此,他在做了如此惹人遐想的一番举动后,既未和鄢然说什么,也未和鄢然做什么,仍是自顾自地饮茶,嘴角笑意清浅。

午膳过后,最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时刻。鄢然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后,睡眼惺忪,以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瞧着恒飖,“我瞧出来了,伤好得这样快你很高兴吧?哎呦,你就是很高兴的啊,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抿着嘴高兴呢,大大方方地高兴出来啊!”

一个月的时间,论长不长,论短不短,但也足够容鄢然好好地想些事情。

虽她大多时候都是极不愿回忆的,但偶的想起时,也只得理理繁芜的思绪。总归来说,虽是恒飖最先开始了如此荒唐的交易,但最后决定的却不是他。所以,她先前对他的那些恨啊,怨啊,随着时光流逝也逐渐淡散了许多。

“怎的,你竟是不怨我了?”恒飖放下茶盏,俊朗的面容绽出笑意,饶有兴味地盯着鄢然问道。第一次,除了在那人的身边,他自称“我”。

“唉。”鄢然索性地往桌上一趴,作出万般无奈状,叹息道,“终究都是命。无情,残忍,无理取闹的命啊。”说出曾在戏折子上看到的那句话后,自己都忍不住地一抖,被矫情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恒飖眼底浮出笑意,就也真的笑了出来,郑重地纠正她,“是缘。”

“嗯嗯,是缘,孽缘。”终是抵不了沉沉袭来的睡意,鄢然起身,晕头转向地朝床榻走去。临了没忘了礼数,闭着眼睛道,“陛下走好,妾身就不送了。那个,你若是方便的话,顺手就帮我把殿前的门带上吧。”

睡意盎然,鄢然无处晓得恒飖是否已离去,无法晓得他是否真应了自己的嘱托好心的将门带上。只是,恍惚地闻见身边萦绕着伽南淡淡的香气。

莫名熟悉的感觉。

鄢然醒来之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梦中隐隐的伽南香气消失了,宽敞的软榻上却凭空的多出了一个枕头,鄢然并不记得自己有一个人睡两个枕头的习惯。

刚撩开重重的幔帐,立在床榻前候了许久的两名宫女立即地走上前来。一个伸手去扶鄢然,另一个殷勤地递上半湿的手帕。

鄢然接过手帕擦了几下,又轻轻地拍了拍脸,灵台才有几分清明。

扶着鄢然的宫女轻声禀告,“娘娘,今日是怀月节。太后方才传了懿旨,邀您去赴晚上的宫宴。”

“什么?”鄢然闻言脚下一绊,幸是有人扶住。虽踉跄了几步但并未摔着,“为何无人提前来通晓本宫一声呢?这,这种事,本宫不是要提前准备的吗?”

本是惊讶的语气,却不知为何,听到那两名宫女的耳中,却成了满是怒意的佶问。她们扑通地跪下磕头,直是求饶,“奴婢死罪,娘娘息怒。”

鄢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弄得有些愣怔,又听见什么“死罪”“饶命”,甚是无可奈何。只得先将她们扶起,“本宫并未责怪你们,你们今后也无需动不动就下跪求饶。平日里,呃,本宫都是很宽容的。”担心她们不信,鄢然又立即地扯出一个亲和的笑容。

那两位宫女起身,犹犹豫豫地解释,“陛下他,他体谅娘娘的身子未愈,特吩咐了奴婢不要将此事告知您,怕是让您劳了神。岂料,太后刚刚派人来通传,想您终日呆在长乐宫甚是无聊,便邀您去赴夜宴,也,也好纾解些心怀。”

久在深宫,心都如明镜似的。虽鄢然这妃封得有些蹊跷,可近日来陛下的体贴,太后的抬爱,都令未央宫中的诸位觉着,平日里不动声色地槿妃,实属了不得,隐约竟有宠惯后宫的迹象。因怀着这样一层心思,她们服侍得就更尽心尽力,未敢有丝毫懈怠。

鄢然却并未想到这一层,略思索了片刻,对先前递帕子的那位宫女道,“既是太后相邀,自也不好拂逆。如此,你就去替本宫挑件合适的衣裳。”又对另一位吩咐,“你,现在替我绾个简单的发式吧。”

巧手的宫女替鄢然挽起高高的飞星逐月髻,略施了点脂粉,掩去了那道浅浅的印痕。眉眼如画,清丽脱俗。对着铜镜,鄢然有些纠结,“不过是一个宫宴而已,如此是否太过招摇了啊?”

“怎的会!”替鄢然绾发的宫女亟亟地反驳,嘴似抹了蜜般连声称赞,“娘娘容貌冶丽,气质脱俗,如此的装扮方才能够衬得上娘娘。”又将小嘴一撇,“惠妃宫里传出的闲言碎语也忒是难听了,竟是编排娘娘百拙千丑。娘娘此番盛装赴宴,定是煞了她的气焰。”

“就是,就是。”另一位宫女捧出一件烟霞色的齐胸叠纱茜裙,附和道,“惠妃娘娘哪比得上咱们娘娘顾盼生姿啊!流萤之火,岂能与明月争辉?怀月宴上,娘娘必定是最光彩照人的。”

于是,鄢然在她们灼灼期盼的目光下,换上了那件甚是繁复的衣裳。心中暗叹一声,这副打扮实在是太不谦虚了。

宫灯千盏,繁花万重。平日巍巍森严的宫殿,此时却透着无比的喜庆。仿佛,那红颜枯骨的悲凉,权力争夺的残忍,心机算尽的苦楚,都与这无关。

夜宴上,帐帘翻飞,珠光生辉。金鼎内焚着椒兰,香烟缭绕。鄢然特地提前了半刻钟,却不想除了太后和恒飖,诸位权臣,众位女眷皆早已入席。就在她走近之时,热烈攀谈,轻笑浅语骤时停了下来,无可奈何,她自是成了他们瞩目的中心。

一时间,惊叹有之,钦慕有之,忿恨亦有之。

岱妃转眸凝望,又旋即地垂下了眼,仍是不动声色,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惠妃脸色极差,先前她自视甚高,以为鄢然的模样也不过尔尔。如今却瞧见她倾城绝代的风华,心中涌起滔滔妒意,却也不好当众发作。只得暗自忍下,强维持着脸面上的端庄。

众位受邀而来的权臣女眷皆是恭敬地朝鄢然颔首敬酒,鄢然亦是莞尔回应。

灯影幢幢,越过重重目光,鄢然瞧见了他——恒衍。泠泠月色下,独坐于上位的他默然倾觞,似有万千孤寂。她望向他的那一刹那,他亦是抬头回望她。目光交错间,鄢然强作镇定,嘴角扯出一个说不出形容的浅笑,又立即垂眼,不敢看他的模样。

若在时光的作祟下,我们相遇。我该如何回应你,以眼泪?以沉默?鄢然想,自己还是可以咽下无尽的苦楚,浅笑一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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