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王府(1 / 1)
说着说着,我却越来越平静清醒。
“连珏。”
“随我一同回大漠,可好?”
我静静,静静地望着他,不愿错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久到,我以为不会再有回应时,他忽然浅笑,“好。”
这一刻,
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的唇边总算有了今夜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话。”
我忽然纵身一跃,红色的身影,像只翩跹的蝴蝶轻盈落下,如瀑长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
腰间蓦然被搂住,我抬眸,看到他慌乱的眼神,伸出手,缓缓勾住他的脖子。
我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如同一只小猫崽般依赖眷恋着那份温暖,外面风大,他径直将我抱进喜房,门窗在身后突地齐齐合上,我被轻轻地放在榻上,他待我如待一件易碎的珍品。
他右手还垫在我的腰间,左手托在我的脑后,刚要抽身离开,就被我唤住。
“我去唤人添些暖炉驱寒,再熬些姜汤备着,如今已经是秋寒之气,你方才还赤着双足,只着单衣吹夜风,莫不是在拿自己的身子当玩笑?”
听着他责怪的语气,三分正经,七分无奈,我竟有些隐隐高兴,“女子对心爱的男子总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我不会撒娇,只好叫你心疼,这样看来,这招还算管用。”
他好笑地吻我的额头,本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却在我俩心头划开淡淡涟漪,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羞涩无措,他的吻游移到我的眉眼,像一片羽絮轻轻柔柔,我忽的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抗拒,然后用手覆上他的眼睛。
他的声音带着一些迷蒙嘶哑,“芷儿,怎么了?”
“唔……”我支支吾吾,“我方才又哭又闹,定是把整个新娘妆都弄得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我……我……”
他闻言后微微一愣,继而轻笑,由轻笑又变为朗笑,我突然觉得有些着恼,在我要生气之际,他的右手覆上我遮住双眼的手,我如同被烫到一般,想要缩回去,他却反手握住,与我十指紧扣,他说,“芷儿,看着我。”
我仿佛受到蛊惑,愣愣地对上他盛满了温柔缱绻的凤眸,那里是纯净的黑,此刻里面却映着我,他忽的勾唇,霎时仿佛三月桃花开,叫人微微熏染,他低声唤我,“娘子。”
记起那时候在帐中,我们对天地起誓过后,他也是这般唤我,多么温情而又令人迷醉的称呼。
此刻,我羞涩地移开目光,却见窗台上龙凤烛的火光摇曳,这才惊觉,今夜是我们的大婚之夜,今夜过后,我会是连珏的妻子,是与他共度一生的人,这样的新身份仿佛带着神秘的引力,叫我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见我好似神思游离,他低叹了一声,半真半假道,“清芷,这时候你就该满面羞红地唤我‘夫君’,而不是一副被惊吓住的呆呆样子,这样我会觉得很挫败的。”
“夫……夫……”
我试着开口,可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说出这样肉麻的字眼,只能无能为力地看向他。
他笑着摇了摇头,替我掖好被角,“罢了罢了,今日折腾了大半宿,你早些歇息吧。”
在我唇边轻啜一口,他翻身躺在我的旁边,阖上眼睛,仿佛睡熟。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侧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鼻尖竟又开始酸涩。他忽然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我,朦胧烛光下,我们就这样深深地看着彼此,带着思念了太久太久积攒的力道。
“连珏。”
“嗯。”
我在他的目光下,有些小心翼翼,“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他见我的神色纠结,许是也明白了几分。“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我的视线胶着他的,“全部的,你。”
他垂眸浅笑,“好。”
故事要从司马莲嫁到桓家的时候说起。
身为皇家的长公主,那是何等的荣光无限,只是,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原来相敬如宾,不是爱。
大婚那日,司马莲端坐在喜房中,心上自是喜不自胜。
她想,她定要将自己的心事都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告诉他,其实他们曾经见过面的,那时候她才十三岁的年纪,偷偷溜出宫去玩,遇见歹人,是他从天而降救了她,她追问他的名字,他告诉她,他唤作瑜,桓瑜,原来缘分自那时候就注定了,她要告诉他,为了嫁给他,她甘愿与母后对峙,她多么希望,他也能抚着她的脸颊告诉她,“必不负汝之深情。”
然而,等待,等待,还是等待。
满腔羞涩,生生化作荒凉。
桓瑜终是没有来,直到黎明才等来他属下一句,“海棠夫人昨夜突然小产,爷走不开,公主您……”
“放肆!”皇家威仪岂容人这般轻视?
她穿着一身红袍盛气凌人地冲进海棠苑,却在下一刻怔楞在当场,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双眼。
“桓瑜,你怎敢?”怎敢这样对她?
她深爱的男子在新婚之夜丢下她一人独守,却陪伴在另一个女子的身边,而此刻,他却依旧不紧不慢,仿佛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公主,早该知道,你我的姻亲,不过是勉强。”
勉强?勉强!
她气得浑身颤抖,猛地从身后侍卫处拔出剑来,就不管不顾地刺过去,却被桓瑜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皱了眉,声音已经带着冰冷僵硬,“公主,瑜虽不敢处置你,可这也不代表你能在此处为所欲为。”
她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到他身后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披着外衣出来探看情况的海棠夫人身上,“好,好,是我咎由自取。”她忽的又笑道,“可是桓瑜,你记住,我是司马家的长公主,是你的正妻,我若活在世上一日,就不能叫任何人折辱了半分去,你若是执意想叫平阳百姓看笑话,我司马莲奉陪到底。”
桓瑜见她那挺得笔直的脊梁,和赤红却露着睥睨神色的双眸,心中其实已经有些悔意,归根到底,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她也不过是政治下的牺牲品,一个女子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早就失去了获得幸福的可能,他虽怨天家的强势,却又不能狠下心将残忍报复到她身上,于是皱眉,“公主,瑜愿护你一生,只是无关情爱。”
司马莲嗤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施舍来的关怀,她宁可不要。
其实,整个平阳郡,严格算是公主名下的产业,她要为所欲为,翻天覆雨,所有人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司马家的人,骨血里有的是最原始的桀骜不驯,桓瑜可以冷落她,夜夜宿在海棠苑,她又为什么非得委屈自己在那充满了屈辱回忆的新房里,守着寂寞荒凉?
玲珑别馆是从那时候开始建的,用的是司马莲从宫里带来的连城嫁妆。
“发生何事”
“王妃,王妃……”
“还是不愿回来?”
属下为难地看向桓瑜,“请爷责罚。”
“你下去吧。”桓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烦躁,身后一抹倩影悄悄靠近,一双清凉的手落到他的额上,替他轻轻按压,桓瑜没有睁开眼,只凭着鼻尖那抹海棠幽香已经猜出来人是谁,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海棠吃吃地笑起来,“爷,有心事。”
“让海棠猜猜,可是为了如玉公主?”
桓瑜望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如花美眷,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倔强的,永远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司马莲,顿时又有些不好了。
“王爷,公主自小受到太后娇宠,如今孤身一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免会有些小性子,何况那日你急急地丢下她一个人在喜房,我们本就对她不住,你该去找她回来,好好安慰一番的。”
这些话,尽在情理之中。
桓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海棠,你这样,只能叫我更放不下你。”
“王爷。”海棠起身,盈盈一拜,眼中竟有泪光闪动,“海棠本就出身低贱,蒙王爷不弃,带回府里照顾,自然盼着王爷快乐无忧,至于其他,若王爷心中有一隅能留给海棠和珅儿,海棠这辈子也就够了。”
桓瑜嘴边笑意逝去,“好好地,怎的说这样的话,存心叫我难过。”
“快去吧。”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将心爱之人推到别人身旁。
“夫人,小少爷又哭闹不休了。”
海棠又痴痴凝望了片刻他离去的方向,终于抹了抹眼角的泪,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