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堕落之路（1 / 1）
极寒之地的风雪仿佛是锐利的针尖，充满敌意地刺着克莉丝蒂安的双眼，眼前那个孩子的身影在雪原上忽隐忽现，她不断地追逐着那个背影，距离却越来越远，仿佛是海市蜃楼一般……
“等等！你去哪！！！”
男孩并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步伐，克莉丝蒂安知道自己早已远离了银色北伐军的营地，直觉告诉她，再这么走下去，自己将会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前方便是冰霜巨龙的墓地，横七竖八的龙脊被厚重的冰雪埋葬，而再南边，则是亡灵的要塞，天灾城……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男孩忽然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头，苍白而透明的面孔毫无任何血色……好似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随时会消散……
“有些话我不能告诉你……否则他一定会很生气……”
“他……？！”
克莉丝蒂安诧异地望着男孩，“阿尔萨斯？！你是阿尔萨斯的什么人……？！你……”她仔细打量着小男孩的面孔，当她望见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竟有一种奇怪的，熟悉的感觉。
“想起了他以前的样子？”
小男孩并没有开口，但克莉丝蒂安却听到了奇怪的回声，她并没有立刻回答……从上次远征诺森德的那一次起，她便知道，那个和她并肩作战的，令她敬重的领袖，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已经不是王子了……他是国王……”
想到自己刚成为死亡骑士时居然还效忠了这位国王，克莉丝蒂安不禁苦笑——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呢？两次效忠于这位领袖，并且两次被背叛……尽管第二次，是她先背叛了阿尔萨斯，这算是扯平了吗？
“克莉丝蒂安，你并不知道，他在诺森德经历了怎样的战斗……有一次战斗曾经险些要了他的命……”
男孩的目光里充满了忧伤，克莉丝蒂安并不知道，他如此迫切地想要解释，究竟是为了什么……更令她惊奇的是，男孩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只要看到它，你就会明白的……”
男孩说罢，指了指地上一块血色的石头……
克莉丝蒂安出于谨慎，并没有立刻捡起那块血石，小男孩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心，这不是什么圈套……倘若他想杀你，不需要用手段……”
“呵……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和以前一样……会去信任。”
克莉丝蒂安的语调里充满了自嘲的味道，她捡起了血石，就在她的手触碰到石块的那一刹那，一道黑光闪过，紧接着，冷兵器碰撞的声音便充斥了她的耳朵……
克莉丝蒂安抬起头，望见一名圣骑士，金发染血，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尽是愤怒与仇恨，那原本碧蓝如海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就像早已变得暗红，发黑的米奈希尔之力……往日里那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王子殿下如今竟变得如此憔悴，如此狼狈不堪，却仍旧坚忍不拔……好似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雄狮，哪怕利爪已经开裂，流血，哪怕早已遍体鳞伤，也绝不低头！
‘我不会让这些人白白牺牲的。他们所坚持的东西，我要替他们守护下去。’
‘我得开始准备北伐了……如果不打败玛尔甘尼斯，洛丹伦还会有无数的人像斯坦索姆的居民一样惨遭毒手。’
不知为何，耳边竟响起了阿尔萨斯曾经说过的话……那是他远征前，最后一次，以阿尔萨斯殿下的身份，与自己忠实的追随者们定下的约定……
面对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远征军的防线好似阿尔萨斯的意志般，哪怕鲜血淋漓，也未曾被击垮……萨萨里安的战甲早已残破不堪，手中的双剑近乎卷刃，然而每当他和亡灵交锋，他的双剑仍能快过亡灵的利爪，转眼间他的脚下已经堆砌了一堆死尸，不知是同伴的遗体，还是不死族的尸骨……
“克里斯特，泰兰，他们还在坚守……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阿尔萨斯说罢，苍白的面孔上浮起一丝浅笑，“够了！已经够了！先是提米，然后是安多哈尔和哈斯格林的人民，斯坦索姆的受害者们，还有哈尔迪尔……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倘若在这里输给那个恐惧魔王……那些人岂不是要白白牺牲……不……我不会再让人牺牲了！！！”
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永堕恶道……！
“穆拉丁……我的老朋友……有件事，我需要拜托你。告诉我那东西在哪……！”
“阿尔萨斯殿下……！”
克莉丝蒂安惊愕地看着阿尔萨斯作为阿尔萨斯王子的最后一战……目睹他在穷途末路中亲手拔起了诅咒之剑——霜之哀伤，目睹他手握霜之哀伤，踏着同伴的尸体走向了梅尔甘尼斯，目睹他在恐惧魔王猖狂的笑声中一剑刺向了恐惧魔王的胸膛，随后一剑一剑地，将那可恶的恶魔折磨致死……目睹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恐惧魔王的据点，惨白的面孔好似死灰一般……他拼命地抗拒着，霜之哀伤的诅咒与耐奥祖的诱惑，乃至夜不能寐，却还要和往常一样指挥作战，并且准备着返程……
可是，他却连凯旋的欢喜与复仇后的如释重负也没有……相反，一个更加沉重的担子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面孔日渐消瘦，海蓝的眼睛逐渐变得冰蓝，而那颗淌着热血的心，也正在逐渐停止跳动……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已经不可逆转时，洛丹伦王国的旗帜正在不远处的港湾向他招手……举国上下，都迎接他的回归……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泰兰……克里斯特……我真的应该回来吗……？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清醒几天……或许，正如穆拉丁所说，这把剑……正在侵蚀我的意志。但我能肯定的是，就算没有这把剑，此刻，我的心里也只有沉重……”
望着那熟悉的，白银之手的徽记，以及海湾内欢呼雀跃的人民，王子却只是勾起了一丝惨淡的笑意……
这个国家里，他最在意的那几个人，早已抛弃了自己。先是他的导师，他的恋人，紧接着，连同他的父亲也不再相信他……自己，真的应该回去吗？
明明是凯旋而归，他却没有一丝荣誉感，或者成就感，有的，只是被抛弃后，劫后余生的迷茫……
在克尔苏加德面前，在亡灵大军面前，在恐惧魔王面前，甚至在变为丧尸的，他的人民面前，他都能够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为洛丹伦，为荣耀而战！没什么能够击垮他，因为他背后守护着的，是一个国家！
可是，到头来伤他最深的不是敌人，而是他的国家，他的父王……他为之战斗的一切……！
倘若自己就这样战死在诺森德，而不是得胜而归，在他的人民眼里，自己究竟会是怎样一个王子……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最终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的家伙吗？
他和那些誓死追随他的人，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究竟是为了什么？斯坦索姆一战，多少英勇刚强的好战士战死沙场，而最终参与那一战的战士们却要被人民唾弃，被同僚所不齿……他自己也背上了一个残暴不仁的骂名，而临阵脱逃的乌瑟尔却得以明哲保身，义正言辞地在父王面前数落他的残忍……克里斯特和泰兰也因为违背乌瑟尔的军令，名义上被开除了白银之手……
不仅如此，连他的父王也相信，自己的儿子如同传言中一样残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在他远征极寒之地，近乎打到梅尔甘尼斯老巢时下令撤军……
带着无尽的迷惘，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身心俱疲地走进了洛丹伦的城堡……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热情地迎接着王子的回归，他张开手，接住了纷飞的花瓣……
呵……就算再美的外表，也掩盖不了……它即将枯萎的本质！而自己，只不过是将时间提前罢了……就让这纷飞的落英化作春泥，为他撒下的种子做陪衬好了……！
阿尔萨斯冷笑一声，将花瓣碾碎……从那一天起，洛丹伦的命运，也如同他手中的花瓣一般，被碾得粉碎……
“阿尔萨斯……”
克莉丝蒂安的神色有些复杂，她无法原谅巫妖王……可是，她却无法憎恨阿尔萨斯……
“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我会亲手……结束他的痛苦！”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克莉丝蒂安的手握得很紧，男孩凝望着她，目光里竟掠过一丝惊讶。
“你……不恨他？”
克莉丝蒂安摇了摇头，“恨他的人已经够多了，这个世界对他的敌意，不会因为我的态度而有所增减。可是，光凭借仇恨是杀不死他的……如果继续被仇恨所左右，只会重蹈他的覆辙。”
男孩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散入那呼啸的北风……
“如果你要结束他的挣扎……那么，你必须找到一样东西……那就是他的心脏！”
阿尔萨斯的心脏……那颗早已被他掏出的心？！
克莉丝蒂安顿时一怔，“你怎么知道……难道……！”
“从我开口的那一刻起，他也知道了。他知道你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如果你要去寻找那颗心，千万不要孤身一人……因为，你将面对的……是他的愤怒……”
小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身体也变得愈加透明……克莉丝蒂安隐约感觉到，似乎有股力量正在牵引着这个孩子，将他拉得更远……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他已经……发现了我……”
“阿尔萨斯！”
克莉丝蒂安试图追上去，男孩却只是挥了挥手，最终彻底消失在了漫天的冰雪中……
“殿下……真的是你……！”
‘从那一刻起，我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小男孩……正是阿尔萨斯殿下那仅存的一部分，尚未被玷污的灵魂。
他的心脏里，还残留着一丝尚未泯灭的人性……
巫妖王，还有变回阿尔萨斯殿下的可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情万分复杂……
就算他变回以前的样子，他真的能够得到这个世界的原谅吗？
至少我无法原谅他对我的族人，我的同伴所造成的伤害……因为这些结果，都是无法逆转的。
奎尔萨拉斯一战，纳萨诺斯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资格，只能以谦卑的姿态，默默无闻地守望着自己心爱的人……希尔瓦娜斯变成了她过去深恶痛绝的不死族，如今连家乡也回不去……而凯尔，为了族人的生存近乎耗尽了自己的一切，以至于现在的他，已经快一无所有了……
有的罪行，一旦犯下，就注定要背负一生，甚至带入坟墓……
可是，正因为这些结果无法逆转，就算杀死巫妖王，我们的命运也不会因此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究竟是应该亲手斩断这牵动命运的傀儡线，还是……让阿尔萨斯殿下来背负他身为巫妖王时所犯下的罪孽？
我最终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提里奥前辈。
明知道，阿尔萨斯殿下就算能够恢复人性，他所做的一切也不会被原谅……
明知道，阿尔萨斯殿下就算能够背负起自己的罪业，被他伤害的人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
明知道……阿尔萨斯殿下曾经守护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
诺森德的风在耳边呼啸着，尖锐而声音在脑海里回响，好似冷嘲热讽,
我似乎听到了……世界的敌意。
当我将这个消息告诉提里奥前辈时，他竟露出了一丝惊喜之色……’
“这是圣光的启示。只要这颗心脏仍然存在，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就有可能变回人类！”
提里奥虽然拥有长者的睿智与稳重，但和政客们不同的是，他心中存有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理想主义，并且对于这种理想主义的想法坚信不疑。而对于克莉丝蒂安而言，提里奥是唯一一个能让理想主义的理念成真的人。
只要还有任何回转的余地，提里奥一定能让阿尔萨斯恢复人性，克莉丝蒂安从未怀疑，因此，她担心的却并非此事，而是阿尔萨斯恢复人性后的结果。
“让他变回人类……真的能够让一切有所改变吗？”
“我知道你的疑虑，孩子……如果他变回以前那个高尚的圣骑士，那么我相信，他是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的。”
提里奥的话令克莉丝蒂安暂时打消了所有疑虑，不管结果如何，倘若尚未尝试就放弃，这可不是自己的作风……
“好好去准备一下吧，孩子。”
提里奥拍了拍克莉丝蒂安的肩膀，“一旦有消息，我会派人立刻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