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六十八章(1 / 1)
夜晚寒烟亭内,依如往日般寒凉。亭外四周,蛙声虫鸣开始阵阵,南边湖边的荷叶有的已经亭亭如盖了。湖面石桥上的灯光,像是即将扑灭的残火零星,在一袭袭透人心凉的微风中,忽明忽暗,摇摆不定,好似人的心在无规律地跳动,致使看的人心口总是闷得发慌发颤。
“子耀,怎么还没有休息?”于子昭负着手款款而来,言语中流出满心的关怀。
于子耀笑了笑,“大哥不是也还没休息么!”
“你也累了一天了,该早点睡的。明日朝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的!”于子昭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神色有些沉重。
“发生什么事了?”于子耀看了眼于子昭,随口问道。
于子昭长长舒了口气,良久道:“还是哪些问题!不过,依我看,还是不要过多的参和其中才好,能推的就推吧!”
“大哥,”于子耀起身走到亭栏处,“我想辞官!”
“什么?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动了这念头?”于子昭惊呼道。他瞪着于子耀的背影,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就不怕爹再次大发雷霆吗?”
“我想外出散散心,”于子耀顿了顿道,“我想去找她……”
“从断日崖坠下的人根本就活不了,你自己心里明明很清楚,抱这样的幻想又有何用?”于子昭强行搬过于子耀的身体,痛心疾首,“事过近一年之久,我们也派出许多人找过,你自己也去到过崖底看过,可结果呢?不是你自己说的,冰晨已经不可能活在这个世上了吗?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痛苦,自责甚至愧疚!但我心里也不好受,冰晨也是我的五妹,我也心痛!我拜托你振作点好不好?都一年了,该放下的总该放下,难道你要爹一大把年纪还要为你操心吗?”
“那时崖底积□□,我想……”于子耀有些落寞,依旧想要解释什么。
于子昭打断道:“够了!你给我听着,她于冰晨如果真的还活在世上,就一定会回来。学士府有她那么多珍视的东西,她一定会回来拿走。可是现在呢?她没有!子耀,你清醒点,于冰晨早在一年前就葬身崖底了,已经死了……”
于子耀面色惨痛,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为何。自从于冰晨坠落崖底,他似乎每时每刻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她,一次甚过一次,乃至每晚夜梦中也总能看见她。
于子耀心底总有一种强烈的感应,于冰晨还没有死,她肯定是躲在某个地方,不愿出来。所以,他想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久而久之,于子耀便无心为官,连上朝也是隔三差五的找借口不去。
“我今天又去了那片桃林……”于子耀没精打采道。
“那又怎样?你还真相信那些民间传闻么?子耀,你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也相信这种话?”
于子耀垂下头,道:“可我真的感觉到了她的存在,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她,但我心里真的感受到了她就在我的身边!就好像她跟我捉迷藏一样,她一定也在那片桃林中……”
他霍然起身,红着双眸认真道:“不行,我明天再去趟桃林。冰晨一定会在那里,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那是你因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罢了!”于子昭猛地推了一把于子耀,想让他清醒点。他地吼道:“你自己想想,明明是你亲眼看到她坠崖,又亲自去崖底找过,为什么还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子耀你醒醒好不好?”
“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心里从来就没有真心的关心过她,在乎过她……所以……所以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有的,你是不会明白的!”于子耀依靠着亭柱,目光死死锁住于子昭,眼睛眨都不眨,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
“我是不明白!我是不够关心她在乎她!但你呢?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当初不是你一心认为她就是杀了妙儿的人么?不是你一心要送她去刑部大牢的么?”
于子昭逼到于子耀跟前,看着于子耀苦恼不安的神情,心中又一下子软了下来。
“好了,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回去早点睡吧,明天早朝你最好还是去趟,不然我跟爹都没法再隐瞒了!”
于子耀握紧双拳,如夜的黑眸突然又恢复惯常的光芒。“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必须再去趟桃林,不然我会永远不安心的!”
“子耀,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于子昭无奈地摇头,“实话告诉你,皇上已经下了口谕,无论你明天到底能不能上朝,皇上都要见到你!”
“不要逼我!”于子耀向石桌狠狠地砸了一拳,顿时手指关节上的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是你不要逼爹和我!如果你不想连累于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人,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于子昭忿然冲出亭外。
学士府后花园一角的别苑,是云凝阁,是废弃了一年之久的别苑,是他五妹曾经住过的别苑,是他重新认识她的别苑……
岁月如歌,荏苒浅行。人生如梦,梦若浮生。那些缠绕在心里深处的纠结是痛苦,还是幸福,只有自己最清楚了。寂深的夜里,响起了更夫的打更声,已经是四更天了。
于子耀睁着眼,躺在床上,瞪着漆黑的根本就看不清的屋顶,久久没有睡意。屋外的虫鸣蛙声越来越响亮,它们的聒噪不休更叫人难以入眠。朦朦胧胧的月色无精打采的泻进屋内,恍恍惚惚之中,于子耀又想起了在桃园里见到的那抹淡紫飘然而逝……
昨天桃园中,于子耀与席灵雅分开后,他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园中打转,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居然迷了方向。本就无心情的他,走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席灵风等人,最后索性跃出桃林,准备登上不远处的一座小土丘,借以找出出路。
可但他腾飞出桃林,忽然发现桃林深处竟然有一座小别苑,别苑精雅巧致,苑内苑外收拾得干净利落,花草树木相映成趣,在满山的桃林中,又是一道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于是,他便鬼使神差地向着那别苑走去。
还未走到别苑,于子耀途中却被一袭淡紫衣裙身影怔在了原地。可当他回过神时,不但身影没有了,就连那座别苑也跟变戏法一样的消失了。他以为自己做梦或是看花了眼,然而心中的感受却又是那么的真切。那个淡紫身影如此熟悉。
意醉搂,依旧如昔,还未到午饭时间,楼内楼外都已是人头攒动,坐满了食客。几位小二一边麻利地托着托盘,一边热情招呼着来客。来来回回,马不停蹄,诺大的酒楼中,每个拐角总有他们的身影和热情。
“于二公子快里边请!”一店小二一见于子耀到了楼外,连忙奔了过去招呼起来,“于二公子,最近有好长时间没来小店了吧?想必于二公子定是公务繁忙,不过能在皇上面前当差是件美事啊!”
那小二一身粗布蓝灰麻衣,腰束一根胡乱扭结起来的黑色腰带,眉开眼笑地在于子耀跟前带路。
“你家老板在不在?”于子耀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打赏了那小二,眼睛却望向了二楼那套雅间,一动不动,仿佛又在回想着什么,不禁停下了脚,仰头呆立起来,乃至小二在一旁唤了五六声,他才又问道:“你家老板在不在?”
小二长叹起来,“我们老板自从去年深秋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意醉楼。我们也不老板去了哪里……老板这一走,我们整个楼都乱套了,要不是宁姑娘中途回来帮忙,小的估计这么大的一座酒楼要就关门大吉了!”
于子耀奇怪道:“你说如今宁姑娘在意醉楼?”
“正是呢!”说着小二指了指楼上的包间,就是以前方志宏常用的那间。
一进门,于子耀雅间内坐有三人,席灵风、席灵雅和宁思思。于子耀漠然地扫过一眼,也不等人招待就随便拣了个离窗最近的椅子坐下,一言不吭。
宁思思忙走至他跟前倒了杯酒,笑道:“于二公子大驾光临,真小楼增光不少啊!”
旁边的席灵雅自于子耀一进门,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见他如此冷漠,不苟言笑,她心中莫名的有些难受。
宁思思看了看众人,说笑起来,“今日真是小楼的大喜日子,能劳动各位赏光,真是荣幸之至啊!来来来,各位喝酒吃菜,今日小楼请客不要客气!”
席灵风举杯饮了完手中的酒,又斟一杯给于子耀,道:“来,我敬于兄一杯!”
于子耀头一仰,酒便无声无息地滑进了他的胃中,甚至还未来得及下咽。他放下酒杯,如夜般的黑眸中划过一丝不舍,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沉闷地问道:“许久不见方老板,宁姑娘可知方老板去了哪里?”
宁思思尴尬的笑了笑,望向窗外的碧水湖,似感慨道:“思思也想知道呢,方老板自去年去去了漠北后就断了音讯,如今是……”说着眼中泪光闪烁起来。
席灵风忙接上,“方老板四海为家,闲云野鹤的生活惯了,未必会有什么事情。一个人一旦牵挂太多,很多时候很多事就会生不由己。他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倒真冷人羡慕!”
于子耀沉默不语,只顾自酌自饮。
宁思思回神斟酒道:“怎么,堂堂一国宰相之子也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吗?”
席灵风自嘲道:“不是有句话叫做‘高出不胜寒’么?”
席灵雅闪了闪大眼睛,撇嘴叹道:“爹爹要哥哥娶礼部侍郎的千金王佩君,可哥哥不愿意……”
“有这种事?”宁思思上前问道。
见席灵风不动声色,便知答案,“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席公子跟王千金门当户对,两位的父亲又是同朝为官,以后还能相互照应着,这么什么不好啊?”
“是吗?”席灵风挂上不自然的笑容,望着于子耀吞下一杯烈酒,“这个体会没人会比于兄清楚!”
于子耀依是无言,好似这个世界所有的时都跟他无关。自从于冰晨离去,于子耀就越发的沉默寡言,对什么事都变得而漫不经心。
“哦?”宁思思故作惊讶,“难道于公子也被家里安排了婚事?”
闻言,席灵雅那眼偷偷看了看于子耀,脸上烧的通红。于子耀也抬眼看了看席灵雅,两人目光无言相遇。席灵雅脸羞得更红,忙低了头,却又很快地抬了起来,对着于子耀再次嫣然一笑。而这边席灵风和宁思思两人相视互领神会,但笑不语。
“我说,子耀我也是快成亲的人了,最迟也就在年末!你打算好没有?什么时候轮到我喝你的喜酒呢?”席灵风半自嘲半开玩笑地说着。
于子耀瞅了眼席灵风,没有答话。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因为有大哥在,他也许可以逃脱这种所谓的责任,不需要去做个牺牲品。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席灵风见他半晌都没有反应,当下也不追问。虽是“喜事”,然而对他们而言却是人生中一大悲哀。生,不由己;娶妻,不由己;行事处风,不由己;生活,更不由己!那么,剩下的还有多少东西能够由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