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六十七章（1 / 1）
又是一年春风过，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迷人眼，桃花梨花片片相衔，百花绽放，争奇斗艳。虽然去年年底朝堂暗潮汹涌，兵困京城，但京城百姓几乎已然忘却，一切依旧热闹如昔。它的繁华热闹和人气旺盛，并没有因为有些人的离去而颓败。
当值，五六月初夏时，京城大街小巷，尽是锦绣华服的王公贵族，手持折扇左右摇摆，带着家仆穿街过巷，好不潇洒风流。人声鼎沸的人群中，一辆酱色豪华的马车，缓缓的向着东城门行驶。
马车夫悠闲地挥着马鞭，不时的还望望来往穿梭的人，似乎看到了什么，眼中尽是的喜色，嘴中时不时地叨念着一句不明其意的话：“春光好啊春光好，载着人儿去交好……”
“这个阿忠，又在胡念什么？”席灵雅对着车帘瞪了一眼，好似那车帘就是她口中的阿忠一样。
席灵风摇着玉骨折扇，不以为然道：“我觉得很有市井百姓的生活风味啊！”
“我看是哥哥你没有品位吧？”席灵雅眨着大眼睛，巧笑着打趣。
“什么时候雅儿也谈品味了？”席灵风笑着向一旁的于子耀递了一个眼神。
席灵雅不服道：“怎么啦？就许你们能谈，我就不行么？谁规定的，真是的！”
说完很不屑地瞅过眼前的三人，又推了推于冰清，道：“清姐姐，你要说句话，怎么你也是女人，女人要帮女人，知道么？”
于冰清别眼看了看席灵风和于子耀，轻笑道：“所谓品味，先‘品’而后知‘味’，‘品’需要用神用心，用志用意，静心静意，‘味’当然是‘品’的所得……”
“停！”席灵雅头皮开始发麻，急忙打断，撅嘴盯着于冰清。“清姐姐，你这是帮谁呢？”
“我……我当然是要帮你的……”于冰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席灵雅搬过于冰清的脸，不可置信满脸不怀好意的恶笑，“帮我？想帮我哥就直说嘛，干嘛藏着掖着的！”
于冰清余光中看到席灵风一脸无害的笑容，不由得红起了脸，忙打掉席灵雅的手，低头不语。
“于姑娘不要介意！我这个宝贝妹妹从小就不爱读书，一见书就头痛，一听别人谈书就头皮发麻！”席灵风收起折扇，指着席灵雅，笑道：“她这会准是头皮发麻了！”
席灵雅像是做错事被人当场抓住一样，连“蹭”得如火烧云一般，火辣辣的。她极不自然地扯了扯嘴，支支吾吾道：“哪……哪有这回事！”
说完立即向席灵风抛去一个恶狠狠的目光，仿佛在说：叫你揭我的短，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一幕引来车中一片朗朗的清脆的笑声。
当然，除了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
很快，马车就出了城门，向着东边的桃花林驶去。郊外一路上，鸟声阵阵，花香袭人，柔柔的阳光中，衣冠楚楚的少男少女更是显得飘逸不凡，疑似落入人间的仙人，游于大地。
一穿火红轻绣纱裙的女子在桃园中窜来窜去，宛如刚刚放飞的鸟儿，忘却了一切烦恼，自由地翱翔于天地之间。
“哥，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你看，这儿草地翠绿翠绿的又厚实，旁边还有条小溪，要用水也方便不是？”席灵雅挎着一个大竹篮，手臂随意挥动着，很满意地看着自己找到的“宝地”。
席灵风笑着用折扇轻戳了下于子耀的胸膛，“子耀兄觉得如何啊？”
于子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找了块近溪的地方坐了下来，望着匆匆而过的溪水，心中一片茫然。
席灵风与于冰清对望了一眼，皆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打算趁这次出游的机会，好让于子耀散散心的。明白人都看得出来，于子耀今天兴致似乎并不是很高。
自从于冰晨坠崖身亡后，表上的一切都随时间慢慢平静了下来，但学士府同宰相府的两桩婚事却彻底告吹。原因有二，一是席青老奸巨猾以晦气为借口反悔了，二是于子耀以丧妹之痛抵死不从。学士府短短一年中死了三个女儿，于振阳心中也不是滋味，他虽有意同席青结盟，奈何席青已无意向，加之于子耀以死相要挟，两桩婚事也就无人再提了。
当下，席灵雅招呼着席灵风和于冰清把带来的点心和瓜果、美酒放置在了铺好的布席上，然后满意地搓搓手。在夏阳的拂光中，她红艳艳的衣裙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宛如盛开的牡丹。
她美而娇的身影一晃，就坐到了于子耀的身边。“东西都放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过去吃点东西吧！”
席灵雅拽了拽于子耀的衣角，撇了撇嘴，一脸很是不平的样子。“都没让你干活，吃现成的你还不满意么？我都忙活大半天也没抱怨一句，你什麽事都没干还摆着一副臭脸做什么？”
于子耀抬起头，心道：果然只是个没有长大的姑娘，空有一副成熟的外表罢了。想当初，冰晨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应该很懂事了！冰晨……
于子耀猛地甩了甩头，心中诧异。怎么又想起了她，为什么总是忘不了，忘不了跟她的点点滴滴……
他惨然地对着溪水笑了笑：“冰晨，你果然不是他们说的那般没用，就算死了，你还是会想方设法地永远盘踞在一个人的心中！”
席灵雅神情失落起来，“都已经这么久了，你又在想她了是吗？想当初，冰竹姐姐走的时候也未见你这样难过。冰竹姐姐确实是被二皇子害死的，可是这又能怎么样，人都已经不在了。同样的，冰晨姐姐也已经不在了。但眼前冰清姐姐、冰雪姐姐还有我，却都还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怜惜眼前人呢？”
于子耀站起身，恍若未闻道：“吃饭，别愣着了！”
席灵雅急忙忙跟上脚步，大声道，“不管怎么样，在这美好的景色下是不应该有坏心情的！青山、绿水、桃林、暖阳、清风，还有我们陪着你，你应该高兴，不是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于子耀突然转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席灵雅，语气有些硬，“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就拜托你安静一会，行不行？嗯？”
席灵雅原本还挂在脸上的妩媚的笑容瞬间冻结了，眼神闪过一丝丝不甘和气愤。“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你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于子耀丢下一句话，便消失在了桃园的桃花林海中。
“孩子？原来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孩子？”席灵雅口中叨念着，仿佛中了邪似的，毫无意识的一路叨念不止。
“雅儿，子耀人呢？你不是叫他了么？”席灵风才朝着不远处神情恍惚的人喊道。见来人不答话，一路埋头，步伐有些散乱。
他又迎了上去，笑道：“这又是怎么了？那家伙欺负你了？你看你，哪里还是个能蹦能跳的爱闹之人，看上去倒是淑女了许多，一下子变成这样怪让人难受的！”席灵风围着席灵雅转了几个圈，一边打量一边叹气。
等他说完一番话，席灵雅还在叨念着那句话，“原来我在你们眼中只是个孩子？”
“喂？你胡说些什么？于子耀眼人呢？”席灵风有些莫名其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哥，我问你，我在你眼里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吗？”席灵雅问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很紧张，满含期待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席灵风。
“你……你……”
席灵风还未开口说完，于冰清走过来，一脸柔柔的微笑道：“雅妹，不管在你父母眼中还是你哥、子耀、我的眼中，你当然‘只是个孩子’。因为比你年长，理当应该照顾你的。在我们这些人中，就是因为关心你，爱护你，才会把你像对待孩子般的对待，就是怕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可是……”
大半年的相处，于冰清发现席灵风并不算坏。虽然起初遇到了很多不顺，但一切都会在时间面前屈服。好也罢，坏也罢，无论有多少的不甘，都抵不过他人的一言半句。日子是要自己过的，既然这样，就努力看开吧。
当下她劝道：“好了，雅妹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的怎么想这个做什么？”
桃园深处，两条身影并肩地悠悠走来。一淡蓝衣襦，一淡紫裙裳。在桃花盛开的桃园中若隐若现，衣袂飘飘袅袅，洁净的不染丝毫人间烟尘。
“晨儿，这期间还住的习惯吗？”身着淡蓝衣襦的人柔声问道。
那一袭淡紫衣裙的女子，微微地颔了颔首，以示回答。
“等我忙完了京城的事，我们就回扬州，如何？”淡蓝衣襦的人暖暖地笑着。
“好！”淡紫衣裙的人应了声。不做任何多余的回答，好似多说一句就要耗尽心神一般，能省着回答的就想省着。
淡蓝衣襦的男子，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但面容上的微笑依旧如阳春三月的太阳般温和。
“晨儿，要不要跟我去趟城内？以后去了扬州，说不定就很难回来了！”
“不必了！”
淡紫衣裙的女子，抬眼望着看不到边的桃花林，双眸如昔，轻如烟，淡如水，如深秋潭水般不起任何涟漪。只是此时多余的情绪已经被埋得很深很深，甚至是深不见底，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有些苍白的脸，被丛丛深红的桃花映衬的更为清雅如玉，淡秀空灵。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就强迫了！”
淡蓝衣襦的男子宠溺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即使这般轻，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瘦弱。肩上的肩头骨、锁骨根根凸起，叫人好不心疼。
他逐渐皱起双眉，“晨儿，明日我给你再带些补品，要记得好好调养身子。不然去扬州的长途奔波，你肯定会难以消受的！”
“好！”淡紫衣裙的女子，依旧望着桃林深处，神情淡然如水。
忽然，她转过身，对着淡蓝衣襦的男子，淡淡地笑了笑。“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屋吧！”
男子点头，却有些愕然，不自觉地朝女子刚才看的方向望了望，但什么也没看见。
这片桃林位于青山的半山腰，青山很高，地势也比较陡，平日是很少有人来此游玩的。方志宏知道她喜欢安静，且碍于两人都身受重伤不便奔波，所以大半年来两人便安顿在此，既避免嘈杂和打扰，又便于疗伤恢复。刚才他明明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于冰晨眼中的慌乱和忧伤，哪怕只是瞬间，他也没有错过……
虽是春末夏初，但总觉得依旧是昼短夜长，至少于子耀是这样想的。他抬起头，望了望西斜的落日，不禁闭上了双眼，象在感受着什么，又象在回忆着什么。直到夕阳收尽最后一抹残光时，他才发觉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