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唐军大营(1 / 1)
几人脚程虽慢,但一路不断走,五日后已经到了唐军大营。
而在青琬的照料下,李岚衣一身伤也愈合良好,至少再看起来不是这样狰狞可怕。只是没及换药,总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岚衣肌肤底子很好,只是可惜这道疤了。”
李岚衣却是无所谓似得一笑:“这有啥?没这道疤,身上也还有其他的……军人嘛,身上没伤成何体统?”
她从来不知道女儿家该珍惜自己的身子,甚至很多时候,在潜意识里觉得有伤疤才是荣耀的象征。
这样的岚衣看得青琬心尖儿疼,下手不免再轻柔几分,叮嘱道:“你这伤虽长势不错,但切记不可用力,否则一旦崩开了,便算是白养了。”看着李岚衣闪烁的眼,不由加重几分语气:“听到没?”
李岚衣笑的眉目弯弯:“听到了。”
青琬看不见她眼底的表情,但见她笑得诚恳,倒也不计较。只是眼下到了潼关后的大营,才知晓这战事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可怕。后方兵医院挤满了人,前脚到的苏淮月几人已是忙的两脚不沾地,外头火炮投石之声不断,唐军却还是节节败退,更有将士心生恐惧,做了逃兵……显然撑不了多久。
如何将伤兵从前线捡回来,反倒成了白玉安和叶霖两人的任务。
叶霖一手重剑舞得虎虎生风,救人时也不忘上去一招风来吴山多取几人狼牙性命,白玉安更是双剑舞动,招式美则美矣,见到的人却都已是死人了。
“呸!呸!那些狼牙军算什么,竟敢这样糟践我大唐子民!”叶霖是个心性正直的大好青年,早在初入枫华谷时已经是强行按着心里的怒火,如今是见了仇人分外眼红,下手也不留情。白玉安自不必说,一双美目里凉丝丝的透出寒意,远远的狼牙军尚未接近,就已经再也爬不起来了。
只是这样的境况,他们便是来增援,也是杯水车薪,螳臂挡车,没什么实际效用。狼牙大营就在阵前,杀也杀不尽,只怕潼关气数已尽,难以夺回。
这样一想,他便情不自禁的想起李岚衣,她似乎一直都是笑的,这样的场景并未夺去她面上半分笑意。而自打来了前线,她却是一入唐军大营,除了换药,竟再没见到她人。
她要做什么?
白玉安微微皱起眉,还不及深思,便被风急火燎的叶霖开口打断:“玉安那边还有个伤员,我先将人带去李卫将军那,你赶紧的救人啊!”说着已经运起百转千回,带着人往唐军大营去了。
当下不容多想,白玉安双剑一架,双眸寒光湛湛。
漫引雷音,光寒斗室。剑若惊鸿,气吞长江!
他要狼牙,以命还命!
……
……
却说另一头,李岚衣到了前线,见了副将博尔嘉。
火拔归仁叛变,哥舒翰战死,现如今强撑在此处的只剩博尔嘉暂替主将位置,前线则由胡明义和李卫二人先锋顶着,看着前线惨状,不禁摇头。
“博尔嘉将军,现在情形如何?”
博尔嘉三粗五大一个突厥军人,才经历主将战死,一双眼都烧红了,狠狠一拍桌,怒道:“今上被奸臣迷惑!我等在此固守潼关,只要潼关不破,东都亦无事!现如今……”他狠狠吐出一口恶气,“好在曹将军离开此地!否则老子至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李岚衣站在面前,垂眸淡淡道:“只要天策还在,断不能教狼牙军在东都为所欲为。只是如今能撑多久,属下也不好说。”
“李郎将可有妙计?”博尔嘉定定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年岁虽小,但自幼长于天策,师从李承恩,浸淫兵法多年,文从朱剑秋,武从杨宁,技从曹雪阳,随后加入天杀营冷天锋帐下——安史之乱爆发不过几月,便有许多狼牙将领毙命于她手!
乔装易容,暗杀一技,已不下于当年的曹雪阳。
更不消说在火拔归仁叛变后,她便已连夜赶到,摸黑取了火拔归仁张顺儿等几个叛军的人头!犹记得她提着几个人头带着血出现在他与曹雪阳面前时,他颇为震惊,曹雪阳却已是抚掌笑道:“好!敢叛国欺君,合该是这般下场!此事博尔嘉将军不必介怀,所犯之事,皆算在我天策府头上!”
李岚衣只垂了眸,唇角含笑,却并不说话。像是一柄黑金打造的匕首,并不显眼,却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教人心中生寒。
若非为了护送曹雪阳撤退,只怕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了。
虽只是一个小小归德郎将,不及自己军衔高,却是万万不能小觑的!
李岚衣唇角一抿,抬眸看他:“属下只问将军一事,这潼关,还能撑多久?”
博尔嘉一怔,沉吟片刻:“大约……不足十日。”
“十日么……”李岚衣亦是陷入沉思,默默抬手摸了摸缠了厚厚绷带的伤处,那道伤才刚刚有些愈合的迹象,现在看着依然怕人。
短短一瞬,已经有了决定。
李岚衣微微一笑,两眼笑得弯弯的:“最多五日,潼关之困必定有所缓解。只是眼下我方伤亡惨重,朝廷无法增援,趁着那个时候,便舍了此处,与洛阳天策军汇合。”
长安早已沦陷,今上逃亡马嵬驿,弃了潼关,天策便岌岌可危。
——但真正的较量尚未开始。
李岚衣看着立在一旁的□□,心绪翻涌,只觉一腔热血在胸口无处发泄,便又咬紧牙关。
一准儿教狼牙军有来无回!
……
……
整整五日,李岚衣都没有出过帐子。
白玉安忙得不可开交,但心里不是不挂念着的李岚衣,只是每每青琬要进去料理她的伤势时,都见他静静站在帐外看着,唇角不由挂起阴恻恻的笑意:“哎呀,小白又来看李将军?”
白玉安斜她一眼,知道来者不善,不说话,脚底抹油径直要走。
一旁的其他姐妹却是压不住了,纷纷上来取笑:“怎么就不见师弟对我们这么上心呐!”
青琬更是号称补刀小能手:“那是,也不瞧瞧师姐我是什么状况,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怎的不见小白来看看我?我瞧着啊……便是我自己拿刀子在胸口抹一刀,怕也不能教小白这样紧张呢!”
白玉安一张白皙的脸憋得通红,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看就要欺负过了,青琬也很懂得见好就收,笑吟吟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一心记挂着岚衣,安心罢!”她杏眼一眨,“岚衣这几日可乖着呢,药好好儿喝,伤也好好儿料理,吃得也多了些,其余时间都在休息——她身体底子本就好,看着是有些起色了。”
白玉安墨色凤眸先是闪过欣喜的表情,继而又有些疑惑:“……这么静?”
肋上有伤,深可见骨,连说话大声些都会扯疼伤口,即便如此她也还要坚持赶路,可到了此处,战况如此紧急,连他和叶霖都看不过眼,恨得牙痒痒,抬手间多取一人性命便多赚一个,还要暗恨自己能力不足,不能杀狼牙军、安禄山个片甲不留!
而她,竟只是这样乖巧的躲在营帐里养伤?甚至连面都不露。他也许是有太久没见她,多年足以改变一人,更何况当年彼此都还是孩子。可哪怕是凭着那几日相处,也知她绝非这般乖巧之人。
太不合常理。
“乖乖养伤还不好?”青琬剜他一眼,抬手赶人:“去去去,我去给她换药,你还待站在此处作登徒子么?”
一旁七秀众女又是一阵哄笑,连着脸色阴沉了好几日的叶霖都掩不住好奇神色凑来,端是看热闹的情景。
白玉安心底适才生出几分不安,也就压下去了,毕竟她肯好好将养是比什么都好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这么一想,心里那股不安反倒更强烈了。
……
……
入了夜,除了站哨巡逻的将士,一日征战劳累,已是一片夜深人静。
唐军士气萎靡,众将士身心皆是疲惫不堪,便是不能安睡,这半夜三更也是耐不住沉沉睡去。烛火摇曳之下,狼牙大营也是一样的。
狼牙军看似残暴勇猛,也不过是仗着欺凌弱小的那份残忍,驯养了战狼扑杀唐军百姓,还在饮水里下毒,让战马通通无力行走——同为军人,无法说出下三滥这样的词,只能道兵不厌诈,但那些百姓……她不能原谅!
仿佛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当年父母惨死的情境。
李岚衣睁了眼,定定看向黑暗,仿佛在适应——她夜视能力极好,经过专门的训练,几乎没有阻碍。已经翻身起来,抬手轻按了按伤处,眉峰微蹙,眸色却是一凛,从帐子里翻出夜行衣和匕首,以及狼牙军人的衣物。
狼牙人可不是能吃苦的,这样的夜,偏生最是松懈的时候。只是那些驯养的狼儿警觉,适才教唐军屡屡夜袭不得手罢了。
李岚衣换好一身行当,蒙上面巾,悄声无息的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