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离别钩(三)(1 / 1)
一连消除了几个障碍,染临夏的心情似乎比平常好些,不再像之前一样一个人纵马遥遥在前,不许任何人与她同行,反而一脸轻松的和疏墨并驾。
“疏墨左使,你知道么?小时候,我一直在中原,冬天的时候,很冷很冷,但是雪花很美。”披着火红狐裘的染临夏突然勒住了白马,幽幽说道,脸却并没有向着身旁的男子。
“那时候,我们家不远处也有这样一片冷杉,落了雪以后,就像是披着铠甲的勇士……我和哥哥经常在那里玩,我最喜欢躲起来,等他找我,看他四处寻找的样子。可是每一次,他总能很快就找到我……”
“那楼主很喜欢这片树林吧,”听着这个平日里话不多的女子突然说起这些,疏墨有些意外地勒马看她,后面随行的人也停了下来“如今要紧的事已完成了大半,楼主不妨就在这里歇歇,连日劳碌费心总归是伤身子。”
“算了……”染临夏摇摇头,转过脸来对着他,可眼睛却似乎看着很远的地方,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那双眸子里有着他看不懂的黯然“自从我没了家以后,再看到冷杉林,不知怎么总觉得那些树像极了灰黑色的墓碑,不管怎么看,都冷得彻骨……”
“走吧……”染临夏把头扭过去,直视着前方“早些回摘星楼,明日也该是谋划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了。”
“是,楼主。”听她说起那段往事,疏墨心下一凛,也把头回过去不再看她。
没有一丝温暖的太阳苍白而疲倦地挂在天边,风掠过耳际,低声吟诵着不知是何年何月为何人而作的偈子。
雪不知从何时开始下了,没有任何预兆的如此之大,仿佛一群素白的蝶,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中飞旋而落,偏着身子穿过肃立的冷杉林,铺天盖地而来。
只是一个恍惚,荒凉的原野上就只余下了一种颜色。
“看……又下雪了……”披着火红狐裘的女子喃喃自语着,声音仿佛叹息一般。她从狐裘中伸出手去,洁白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她出神地看着那片雪花,似是在回忆过去的时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个瞬间,疏墨好像看到身旁的女子唇边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单纯微笑,那种柔软安谧的弧度,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寒意层层逼来,似乎要将女子全身的血液冻结。
染临夏缩回手去,埋头裹紧身上的狐裘。
两人并驾而行,再无多言。
雪依旧无休止地飘落,湮没了荒原上渐渐远去的马蹄声,一并覆盖的,还有他们片刻之前在这雪原上留下的印迹。
如同人的一生中,旧事被新的覆盖,心的洁白宣纸看起来依稀如新,但那些墨痕却从来不曾被完全抹去。
风转冷,天转暗,风雪渐渐小了,坐落于祈阳山的摘星楼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安静素洁。
回到摘星楼的疏墨像往日一般走到山后的树林里,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山石,拂开白日里落的雪,靠边坐了下来。
他从锦袍中拿出一支竹笛,放到唇边,吹着古老悠扬的调子。
缓缓飘落的雪片纷纷扬起,托着竹笛声在悠悠天地之间回旋。
“雪夜觅这一处清静之地吹笛,疏墨左使真是有雅兴。”古曲音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几步外响起。疏墨寻声看去,只见染临夏披着白天那袭火红的狐裘,从树后转了出来。
“属下参见楼主。”疏墨说着,放下手中的竹笛,起身下拜。
“疏墨左使何必多礼。”染临夏轻轻抬手道。
“属下看这雪景甚好,才到后山来吹笛,不想扰了楼主清修,”疏墨将竹笛收入袖中说道“即使如此,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疏墨左使不忙走,方才那曲,可是黍离?”染临夏说着,眸子里有着追忆一般的神色。
“雪夜空山,能再听到这曲子,当真欢喜。疏墨左使若是没有要紧的事,不妨随我来同饮几杯,也算是不负这冬夜美景。”
“属下谢过楼主。”疏墨应道,跟着染临夏向林子深处走去。
脚踩在雪上,发出细小的咯吱声。走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红衣女子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染临夏回过头说道,手指着一棵形状奇特的树,树下置着一张矮矮的石桌,石桌边,是几块平坦的山石。
“去年,我在这里埋了一瓮桑落酒。想着来年下雪的时候喝,一个人自斟自饮未免孤独。今夜正巧疏墨左使也在,两人对饮不是更好。疏墨左使可愿帮我挖出那一瓮酒?”
“区区小事,属下自当效劳。”疏墨说着,走到那棵树下,将手按在雪地上,周围的落了雪的土壤以手掌为中心慢慢软化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