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1 / 1)
两人坐在一起看着渐渐黑沉下来的大海,海风里已经散去了白日的温热,慢慢地便有些凉了。芙蕖眯着眼睛,感受着风里卷携过来的沁凉湿气以及大海深处汹涌的灵力……海边,可真是一个修炼的好地方。若真能找到那传说中的海外仙岛,在那里定居下来修炼,不出几年,定有所成。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着在天墉城或者在山下听到的趣闻,神思却渐渐飘远了。
“师姐……”
少年略有些低沉的呼唤将她拉回了现实,芙蕖歪头看他,“何事?”
少年微微垂下眸,掩饰住眼底的涩然,“屠苏,亦有一物赠与师姐。”
“哎?”芙蕖微微一愣,复又笑着调侃道,“今日难不成是互赠礼物的好时候?是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瞧瞧?”
少年微微抿唇,突然拉过她的手,在她有些愕然的注视下给她戴上了一串手链……女孩子就算不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但多多少少都是喜欢那种精致小巧漂亮的小物件的,比如眼前这串手链,十分好看,打磨得光滑的彩色贝壳以不知什么材质的丝线串在一起,下头坠一颗圆溜溜的泛着点水蓝色的透明珠子。
“哪里买的?”她摩挲着光滑温润的彩贝,十分欣喜,欣喜之余还有点小担忧,“多少银子?”
少年沉默一瞬,“……于宛渠国宝库得来的。”
“哦,就是你说的那个夔牛族宝库啊。”芙蕖星星眼,“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宝库呢,里面有很多奇珍异宝吗?”
少年摇头,“多是些金银玉器,并无什么稀罕之物。”
“……”这么土豪的言论真是要遭雷劈啊!“你就拿了这一条链子吗?”
少年诚实地点头,“此物足矣。”
芙蕖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人家宝库的大门为他敞开,宝物任他取之,结果这娃没想着为自己选件好东西,就给她拿了一条链子……简直傻到没边了。不过,感觉好感动啊怎么破?
怀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心态的芙蕖大妈欣慰她伸手摸了摸眼前少年的脑袋,“不管怎么说,屠苏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很喜欢这份礼物,谢谢屠苏。”
少年只觉得悬着的一颗心就这么稳稳地落回了原地,低声说道:“……喜欢便好。”
夜色如水。
“屠苏……”
“嗯。”他看着他的侧脸。
“我想听你吹曲子。”少女支着下巴,脸部的线条在星光下显得十分柔和,神情有些怀念,“就是那一年在梅林,你用树叶吹的那一首……真好听。后来一个人独自在山下,还会时常想起……”
少年起身,在岸边不远处摘下一片树叶,坐回芙蕖的身边。微阖上眼睑,清澈的曲调自唇边溢出,被徐徐晚风送至未知的远方……
弦起,凤鸣
榣山流云
晚来风急谁听?
青山殷殷
绿水依依
曾照明月清影
剑歌行,琴相忆
一曲相知意难平
浮生多飘零
谁又知归期何期?
了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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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真的暗了下来,海岸边的小镇已经点起万家灯火,原本澄澈的大海在夜间则是黑黢黢的一片,只听得海水敲击礁石的声音。好在天上有繁星点点,身边亦有熟悉的人相陪伴,倒也不显得那般可怖,反倒有些说不出的温馨之感。
可是再温馨,也不能抹灭她肚子真的饿了的事实←←!好吧,她就是这么破坏气氛~
芙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站起身来,拍了拍沾了些细沙的衣裙,“天黑了,我们回去吧,屠苏。”
走出两三步开外,却不见身后有动静,她有些纳闷,难道屠苏当真喜欢这片大海以至于流连忘返,“……屠苏?”她转头去看他,视线还未触及到那人身影,整个人便已经落入了一个有些炙热的怀抱。修长有力的手臂从她背后伸出,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身,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芙蕖的大脑一下子就有点转不过来,这是……几个意思?
少年从身后凑过来,将有些尖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上,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廓上,声音里带着点低哑的味道,“别走……”
芙蕖挣了挣,便觉得那腰间的手箍得越发地紧了一些,以绝对性的压制优势将她牢牢困住——她微微闪了神,头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不是当初那个乖巧无害的漂亮小娃娃了。他竟在不知不觉之中,长成了一个具有成熟高大的男人。
芙蕖心中虽觉得这样的姿势大为不妥,却也近乎本能地为他此时的行为找了个理由——难道说受了什么刺激了?她温声安慰道:“屠苏,我没有要走,只是天黑了,我们得回客栈,不是吗?”
怀抱着她的少年陷入长久的沉默,良久才闷闷地说了一句,“别走。”
芙蕖:“……”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到底还是习惯性地妥协,“好,我不走。屠苏,你先放开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当你还是小孩子时才没那么幼稚!
感觉到少年环在她腰间的手松了松,芙蕖心里也松了口气,两人虽然亲昵,却是维持在一个度上的。这样的姿势,到底还是有点过了。她试着挣了挣,没有挣开,反而因为她微微的挣扎让少年原本有些松开的桎梏又收紧了起来。芙蕖心里一紧,觉得有些怪异,连忙轻声哄道,“屠苏,先放开我。”
“师姐……屠苏,有事相告。”
“什么?”她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眼皮突然一跳,她赶紧改口,“等等,有什么事还是等回去再说吧,不急在这一时。”
少年却还是开口说了:“回天墉城……并非屠苏心中所愿。”
“哎?”就说这个?心中出自于本能的紧张感消散了一些,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你不喜欢天墉城吗?”虽然陵端他们是时时挑衅,但是,也并非没有友善之人,她不能理解屠苏说出这番话的心情。
少年一点一点松开她,将她的身体板正过来,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的眼,毫不退缩,字字清晰,“并非如此……屠苏身负焚寂煞气,天底之下无药可医,无法可解,便是以天墉城至清之气加以压制,也不过缓得一时半刻,苟延残喘几年而已。”
芙蕖皱眉,声音微微拔高,“你不要这样想,有紫胤真人在,定不会教你出事。”
少年神色平静,淡淡说道:“焚寂乃是上古邪剑,威力非同寻常,便是以师尊剑仙之力,亦是无法。何况,屠苏亦不愿一再累及师尊……”顿了一顿,他道,“师姐曾说想要担任妙法长老一职以偿还天墉城养育恩德,待得年老之后便去看遍这天下风光……屠苏心中亦向往之,可我……兴许等不到那时。”
芙蕖脸色豁然一白,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你的煞气何至于如此严重……”
他打断她,轻轻说道:“不要说话,师姐……先听我说完,可好?”
“……”
少年静静地说着,“命主孤煞,六亲缘寡……这便是上苍赋予我的命数。屠苏此生虽无后悔,却不敢妄言自己毫无怨怼。屠苏不求天道厚赐,只愿能如大师兄一般,哪怕只作为一个寻常人,也好过如今这般,为命运所束缚,汲汲营营一生,不得自主。心中便是有再深切的祈愿,在这般可笑的命运面前,也不过成了妄念。”他握紧她的双肩,目光灼灼,语气那般地坚定,“然,明知是妄念,屠苏亦不能劝服自己放弃割舍。”
被这样的眼神看住,芙蕖顿时慌神,一颗心被揪住了似的,“你……”想要阻止,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师姐……屠苏,心悦于你。”
终于还是说了。
独属于少年的,低沉动听的声音被带着微微凉意的海风吹到了她的耳畔。
平静海面上的弯月散开银色梦幻一般的光辉,将少年整个拢在夜华下,更是衬得少年身形挺美,容貌俊秀,芝兰玉树一般招眼。芙蕖心脏好似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她蓦然抬起眼,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瞠大了双眼瞪向他,却在看到了少年认真灼热的目光后,心虚慌乱地别开了脸。
“师姐……”
“……别闹。”
“……”
“……”
良久的沉默,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呵呵,天好黑啊,月亮好大,晒得我有些头晕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少年抿唇,只看着她不言不语,也不松开她,与她形成僵持之势。
芙蕖笑容更僵,脸上肌肉僵硬得很,几乎挤不出笑脸来,“别闹了,快回去吧……”
“屠苏所言皆是出于本心,绝无半句虚假。”长久地得不到肯定,少年炙热的双眸渐渐黯淡了下来,沉如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今日之言,本不该说。只是若是不说,日后怕也再难说出口。屠苏不求能得师姐认同接受,但求心中了无遗憾,却也不枉此生。”
“还是……师姐口中虽不说,心中也认为屠苏此举实是不自量力?”他微微闭上了眸子,掩住了眼里的讽刺与痛苦,“也该如此……屠苏如此身份,确实配不上师姐分毫……也唯有师兄……是我妄想了……”
‘啪!’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少年的手臂上,打开了他的束缚,芙蕖后退一步,目光微冷。
少年讶然,“……师姐?”
“够了!你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在掌门面前为你说话让你暂时不回天墉城是让你能够顺心活着,不受那些委屈!你是怎么做的?你又做了什么!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就立刻给我回思过崖呆着去!”芙蕖又是生气,又是慌乱,又是心虚,“你自己想想自己方才说的那叫什么话?配不上?什么叫做配不上?我告诉你,只有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从来没有配不配的问题!
“我何曾看轻过你?你就这么想我!”越骂越生气,越生气就越觉得自己真是又窝囊又委屈,越委屈就越觉得真是生气,如此恶性循环,到最后简直怒不可遏,“那我这些年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百里屠苏,你的良心呢!你不但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说完也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真倒霉!饿着肚子吹了大半晚上的冷风不算,还要受这鸟气!散伙得了!
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师姐如此暴怒的模样,一晌慌神,慌乱地拦住她,“师姐,我并无此意……”
“……”她当然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你要真有这个意思,只能证明她做人太失败,合该去死一死了。这也不过是慌乱之下说出的气话罢了。不过眼下……
“屠苏,你我各自静一静吧。”
芙蕖是觉得现下两人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继续交谈下去,且不说屠苏如何,她受此冲击,心里也是乱得厉害,连肚子都不饿了……着实是惊饱了。
她绕开他往镇子里走去,单纯只想找个地方也冷静一下,却没想到被屠苏误会是厌弃了他,不愿再见他,慌忙伸手相拦,“师姐,屠苏知错……”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下去了,他本是情急之举,却不料这一拦,却正好拦在了芙蕖某个让人有些难以言说的部位前←←。
芙蕖:“……”
屠苏少年:“…………”
长那么大,头一次被袭胸的姑娘觉得心情很复杂。
她咬牙切齿:“把手拿开!”
呆滞的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像是被火烧到了手臂一般,急急收回手背在身后,后退了好几步,无措地唤道:“师姐……”
“住口!”芙蕖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头一次对他这般凶,“什么都别说!”
少年抿唇,嘴唇翕动两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倒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长辈的惩罚。
芙蕖也是尴尬无比,抽空瞥他一眼,却见他低着头虽瞧不见表情,露在空气中的修长脖颈却好似沾染上了淡淡粉色……或许没有。月色惑人,便是耳聪目明之人,也难免被这如水月光迷了眼。
她懊恼又烦躁地盯他一眼,二话不说便往镇子里走去,黑衣少年在原地踟蹰了一晌,终还是默默地尾随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