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1 / 1）
他名唤作韩云溪，自小出生于乌蒙灵谷，乃是巫祝休宁大人的儿子。幼年时他常伴娘亲左右，娘亲虽时而严厉，但对他却是极好，母慈子孝，得享天伦。身边也有玩伴小蝉相伴，童年过得颇得乐趣。七岁时他被娘亲的故人，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真人看中收为弟子，自此入天墉城修道。紫胤真人早已修成仙身，爱剑成痴，乃是天下御剑第一人，剑术之精湛，教人观之忘神。
除他之外，紫胤真人还收了一名弟子，比他早入门几年，是他的大师兄，名叫陵越，他自小尊之敬之。
戒律长老底下的弟子陵端与肇临也与他颇为交好，同门友爱。
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好，除了……他喜欢之人似乎倾慕他人。
“过几天便是芙蕖的生辰，我特意从山下缘宝斋定置了上好的胭脂水粉打算送与她。云溪师弟，你说芙蕖会不会喜欢？”那日练剑过后，陵端突然这样说道。
少年心头微沉，“……为何问我？”
“芙蕖不是向来与你最为亲近？你更该了解她的喜好，不是吗？”陵端毫不在意，“你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她？说出来参考参考？”
“我……”他抿了抿唇，“不过是些小物件罢了，不足挂齿。”
陵端坏笑的表情破坏了那一张清秀脸蛋的协调感，“云溪师弟是想给芙蕖一个惊喜吧？藏得这么严实，一点口风都不肯透露？”
“……”
陵端一甩衣袖，大喇喇往一边一坐，感叹道：“也罢，芙蕖那么喜欢你，不管你送什么礼物，她都会喜欢的。不像我这不讨喜的二师兄，绞尽脑汁挑礼物最后还得被这刁蛮的师妹挑三拣四地嫌弃，如今这年头，当个师兄也不容易啊。”
少年一愣，“师姐……喜欢我？”心里涌出一股几乎难以压制的喜悦，却又勉励控制下来，“师姐不是心悦大师兄？”
“云溪师弟，你是傻子吗？芙蕖对大师兄和对我是一样的，只有兄妹之情。她喜欢你，整个天墉城的人都看得出来。前几日肇临还说无意听到掌教真人跟妙法长老商量着说要把芙蕖嫁给你呢，依我看啊，八成是芙蕖向掌教真人求的……花开堪折直须折啊，你们既然两情相悦，不如就势结为双修道侣，不也是美事一桩？”
……
芙蕖生辰那夜，惴惴不安的少年终于还是送出了亲手打磨制成的羽毛项圈，娇俏的少女开开心心地接过戴于颈上，笑颜如花，“真好看，最喜欢云溪了！”
……最喜欢？
师姐当真喜欢他？
少年心里一动，忍不住想起了几日前陵端师兄所言，掌教真人想把芙蕖嫁给他……芙蕖喜欢他……
“师姐可还记得我同你提起的乌蒙灵谷？”
少女笑得眉眼弯弯：“自然是记得的，云溪不是说了吗，那是你的家乡，很美很美的一个地方，我一直想要亲眼去看看云溪口中的红叶湖……定然是最漂亮的。”
少年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师姐……可愿随我一同回去？”
“咦？”
他顿时有些局促难言。少女却笑了，“好啊。”
……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乌蒙灵谷，这里还是如往昔一般生机勃勃，幽静美丽。族人们，幼时的玩伴们都热情地迎接了他们……他带着芙蕖去看娘亲，娘亲也很喜欢芙蕖师姐。已经长成美丽少女的小蝉如今也嫁为人妇，正是年幼时一起陪伴他们玩耍的水哥哥，小蝉私下里还偷偷问他何时才会娶了芙蕖，她好准备成亲的贺礼。
在族人们与娘亲的鼓励下，他终于鼓足勇气将那美丽的少女约到了红叶湖。
少女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拍了他一把，“在想什么？”
事出突然，他没有回神，下意识便回答：“在想你。”
话落，两人皆是赧然。他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窘迫，“师姐……可喜欢此处？”
“喜欢啊。”少女舒展开手臂，脸上尽是惬意的表情，“这里的风景和天墉城一样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大家也对我很好，每天都给我送好多好吃的……真好。”
“喜欢便好。”他有些紧张地深吸一口气，““喜欢便好。”他有些紧张地深吸一口气，“师姐，我有一事未告知。”
“什么？”
“羽毛……羽毛在我族是幸福美好的象征，若互赠用羽毛装饰出的项圈，便是……定情之意。”
少女愣了一愣，十分吃惊地看着他：“云溪，你与阿翔定情了？！”
“……并非如此，只限于男女之间。”
“哦。”
“师姐，你可愿……可愿嫁我？”
她沉默了一下，长久的沉默让少年坐立不安，额头几乎沁出细密的汗珠。在他几乎绝望之际，少女扬起一个大大的美丽笑脸，“嗯，好啊。”
“你当真愿意？”他激动地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以为……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心悦师兄，并非他……
“不，没什么。”
她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像是羽毛一般轻盈温柔。少年愣愣地抚着被吻过的地方，双目呆滞，“师姐，你……为何？”
“真是笨死了！”少女一跺脚，气呼呼地转身边傲逃开。
他心中一慌，下意识便伸手拉住她的手，将她拽进怀中，牢牢困住，“别走！是我的错……莫要气我……”
听他无助慌乱的请求，少女心头不由一软，“……好了，我不走。”她伸出手，搂住他细瘦纤长的腰身，与他相拥在一处。
少年微微一僵，而后便是衷心的喜悦。
“云溪，大笨蛋！我也喜欢云溪的……”她娇嗔着，静静地伏在他的怀里。两人安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良久站立，几乎消融于这天地之间。
微风吹过，红叶飘满山谷，如瀚海微澜。
……
成亲那日，大师兄却出现在了这婚礼之上。
“云溪师弟，芙蕖不能与你成亲。”面貌还余一丝青涩的男子修身站在他们的喜堂面前，“她喜欢的是我，非你。”
“胡言乱语！师姐她……亲口答应要嫁给我！”
男人眼中已有了悲悯，“醒醒吧师弟，何须自欺欺人？我与芙蕖多年的情分，怎么会是你一个后来者能够相比的？芙蕖该和我在一起才是……不信，你问芙蕖。”
美丽的新嫁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一双漂亮的眸子尽是说不出的歉疚：“云溪，对不起……我喜欢的其实是大师兄，我对你只有姐弟之谊，并无男女之情……我不能与你成亲。”
他心中慌乱，出口却是抛却尊严的哀求：“别走……莫要离开……”
却还是没能将她留下。
美丽的女子眸中坚毅，却不是为他，“对不起，云溪，我也想尝试着喜欢你，可我爱的，始终只有大师兄一人……”
“满口谎言！”明明说了喜欢他，明明答应要嫁给他……为什么？！
凡人当真是卑劣的物种，总是满口谎言，不能尽信！不如以焚寂之火将这些丑恶的嘴脸、腌臜的世间、一切罪恶与谎言统统……焚戮殆尽！
画面一转，亲人死去，家园沦丧。他浑身浴血，手中焚寂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往日的欢声笑语再寻不见，少女俏丽的容颜也染上了污血，再无生机。
好似逃不过的命运，只不过屠戮者换了人而已……兜兜转转，这世间，依旧只有韩云溪一人……
唯有一人，
独自悲苦。
————————————
黑衣少年缓缓睁开眼，眼底漆黑，无一丝光亮。浴血的婚礼消失在了眼前，他依旧身在安陆自闲山庄之外，而非那环境之中的乌蒙灵谷。
韩云溪早就死在了那场灾厄之中，此番不过是百里屠苏的浮生一梦罢了。
红玉出现在他面前，眼中关切，“百里公子，你没事吧，可是走出了幻境？”
幻境……
少年摇摇头，面色冷清：“无事。”
她观他神色，询问道：“百里公子方才……可是瞧见了什么？”
“……”
红玉也不追问，慢慢说道：“此处怨气冲天，又是正阴之处，难免会有魇魅游走活动，窥探人心，制造幻境，令人难以自拔……方才红玉正想提醒，却不想终究晚了一步，好在公子意志坚定，不曾被困在幻境之中不得而出。”
少年指尖拂过额头，掩住眼底冷凝之色：“那般幻境……”多待片刻也是煎熬，又怎会被困住？
“如何？”
“无事……先去找其他人。”
“走吧。”红玉心中虽有疑惑，好奇他到底入了一个怎样的幻境，但眼下其他几个同伴安危未定，确实不是问这事的时候。
————————————
百里屠苏一行人本是为了前去青玉坛营救少恭，却不料在路过安陆之时，恰好遇到了在江都有过一面之缘的酒鬼尹千觞，风晴雪以为他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大哥，可惜这酒鬼并不承认自己有这么一个妹妹。纠纠缠缠之际，恰逢安陆的村民来找尹千觞帮忙除妖降鬼。原来是安陆城郊一处荒废百年的废宅自闲山庄里出现了异状，鬼魂频繁出来害人……百里屠苏在一边旁听之时突然便听到那村民说前几日来了几个道士打扮的人，拿出一块似玉非玉的东西将魂魄收走了，立即便联想到此乃青玉坛中之人拿着玉横出来作怪……兴许跟着这些人能找到少恭。
一行人便打算先去自闲山庄探个究竟，却不想竟遇上了魇魅，陷入幻境各自分散。
魇魅乃是窥探人心之物，制造出来的幻境皆是人心中最为渴望亦是最为恐惧之象……
好看的黑衣少年缓缓垂下眸子，立于一片苍凉天地之间，静默无声——原来，这便是……我的心魔。
我所渴望的，所畏惧的……也不过是出自私心。